老皇帝瞅他一眼:“是啊,你撿了一會兒累了,就和你阿姊說要比一比。你阿姊生性好強,可勁兒地撿,你就在後頭偷懶,彆以為我不知道。”
太子咳嗽一聲:“怪不得你們當時把小雜魚大多數都放阿姊碗裡。我還以為你們偏心。”
老皇帝哼笑一聲:“在咱家,除了你娘,誰活兒乾得多,誰就能吃得多。”
父與子帶著笑容,慢悠悠地在月光下邊走邊聊,老頭頭發斑白,小生黑發濃密。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太子在心裡為自己鼓掌。
很好!成功轉移話題!
然後,就聽到親爹笑著吩咐錦衣衛:“查一查太子今日去了哪裡,和許侍中說過什麼。”
“……”
太子差點跳起來。
合著你一直記著這個事情呢。
——能不能查到不一定,但這已經是一個訊號,方便老皇帝把許煙杪的心聲找個借口扯出來。
太子:“爹,我去給你拿冰乳酪!”
老皇帝:“不用,讓宮人拿就好了。”
太子:“我怕宮人下毒。”
周圍呼啦啦跪了一地。
太子:“沒說你們。你們先下去吧。”
老皇帝:“沒事,以前被蛇咬了我也沒治,那塊地方腫了青了也硬挺過去,怕什麼下毒。”
太子:“以前那是窮的,窮治百病。”
老皇帝:“你是懷念我的藤條了?”
太子迅速閉嘴。
過了一會兒:“爹,你想不想……”
“不想吃窩窩頭,不想吃麵,不想吃大蒜,不想去茅房,你娘沒有在等我她今天早睡。”
“……”
太子憋屈地閉上嘴。
等到錦衣衛來彙報“調查”結果時,太子一顆心哇涼哇涼。
老皇帝也終於可以發泄怒火了。
杯子一摔,桌子一拍。
“高、憲!”
太子迅速拖著他的瘸腿往外躥。
老皇帝揮舞起棍子:“你給我站住!好啊你!高憲,你翅膀硬了!你爹我為這事發愁,頭疼著不知道怎麼處理這事,不想太興師動眾,但不出動官兵,光靠衙門去處理,一兩年了都調和不了商人、包公和工人之間的矛盾,原來這裡麵也有你在添亂!”
老皇帝:“我今天就把你另外一條腿也給打斷,兩條腿一邊矮,省得你再天天一瘸一拐!”
太子繞著柱子,邊跑邊喊:“這哪裡是添亂了,那些工人都快活不下去了爹你知道嗎!”
老皇帝停住:“活不下去?”
太子也停住:“對啊!一個踹匠每天需要碾壓七十尺的布,但薪水隻有十一文銅錢!現在的米價一升一文錢!也就是說,如果一家三口全指望這個踹匠賺錢,他們光是買米的錢,就占了那天薪水的四分之一!”
問題是,人是不可能隻吃米啊!就算舍不得買肉,那醬菜、油、鹽、柴、衣都得花錢,十一文銅錢的日薪過於苛刻了。
但就算是這樣,包頭還想克扣他們的血汗錢。
老皇帝:“那你贏了嗎?”
太子笑嗬嗬地從柱子後麵探出腦袋:“那當然!現在踹匠的薪水是按布匹發放了!每碾一匹布,薪水十三文錢!”
——布一匹,寬二尺二寸。
老皇帝態度堅決:“那他們可以去找官府,官府自然會替他們討薪,也可以談到這個價格。”
太子:“那你當初被逼賣田,賣身為奴時,為什麼不報官?”
老皇帝:“……”
太子:“……爹,我說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你信嗎?”
兩人視線正好打了個對麵兒。
太子拔腿繼續繞柱。
老皇帝追在後麵打。
“啊——”
東宮裡抖開一聲慘叫。
*
反正,三四千踹匠暴力討薪這件事,在太子獻出紅腫臀部後,消於無形。
沒有官府追究,沒有衙役責問,本來已經做好抗爭準備的踹匠們簡直像是喜鵲炸了群,興高采烈,欣喜若狂。
不過,朝堂正在據此擬定相關規章製度,日後再碰到此事,嚴格按照規章辦事。
許煙杪關注了一下這事,確定踹匠們不會被官府針對,便也高高興興繼續吃吃喝喝,翻翻八卦,小日子過得可開心了。
轉眼就到了土豆出苗的時候。
——而在五天前,玉米已經種下了。紅薯還沒到種下的時間。
打眼望去,上百畝地全種了土豆,嫩嘟嘟一片土豆苗,枝繁葉茂,春意盎然。
從土豆原產地而來的土著伊拉拉比劃著肢體語言,間或交雜幾句土話,謝洛水連忙但:“陛下,伊拉拉的意思是,到七月上旬,土豆就能收獲了。”
老皇帝微微頷首,走到地裡,蹲下身子去看那毛絨絨的一排。臉上露出喜色。
雖然第一次種土豆,也不知道現在長勢如何,但看那苗壯茂盛的樣子,他就打心眼裡高興。
許煙杪在心聲裡說過土豆、紅薯、玉米的缺點。
比如這土豆,貯藏麻煩,在水結冰的溫度下就容易受凍,但稍高一點時,又容易出芽。而且由於土豆含水量高,難以遠距離運輸,又沒辦法長期貯藏。
——當然,長期貯藏這個,由伊拉拉提供的土豆凍乾技術,能夠完美地解決這個問題。就是麻煩了一點。
——至於土豆疫病這個事情,由於美洲那邊土豆有幾百個品種,謝洛水帶回來其中十幾種,以後還可以繼續開船去,倒是不用擔心找不到其他能夠抗病的替代品種的問題。
而且,土豆也不能連著種,需要和其他作物輪種。
但是,土豆在劣田的情況下,能夠畝產五百七十二斤,並且特彆特彆不挑地,沙地也能種,對於老皇帝而言,足夠忽略其他缺點了。
畢竟,能指望平頭百姓有什麼良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