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木不懂這些,身為門外漢的她僅僅能看出桂木的動作是一等一的乾脆利落,無論輾轉騰挪還是進退取舍都自有一番章法。
讓人情不自禁為之喝彩,她鼓掌了,梅自然也跟著鼓掌。桂木笑嗬嗬地擦著汗,轉過身來,定睛一看,手中的刀險些拿不穩。
他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發蒙,但問題已經脫口而出:“你們?睡在一起?”
“是啊。”回話的是蒼木,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桂木,仿佛在問“這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大了去,桂木想。
但看兩個孩子渾然自若的態度,仿佛他才是多餘的那個。
這樣想來,既然是將軍所製作的人偶,神造之物,未必要遵從凡人的世俗觀念吧!
況且,人偶是男是女……也不好說。
但礙於自身的良心道德,桂木還是彆彆扭扭地走到幫梅梳頭的蒼木身邊,旁敲側擊地暗示養女:“那個,蒼木啊……”
“?”
“就是你不覺得,你們的年齡,兩人睡一間屋子,有些不太好嗎?”
蒼木自己覺得不好意思是一回事,被旁人勸誡又是另一回事,她對此振振有詞:“可是家裡又沒有多餘的房間了欸!”
她說的一點不錯,這間房子統共兩間臥室,蒼木兼職醫生後,另一間便兼具藥房,現在桂木偶爾來住,也伴著各色藥味睡在這間。
再說這種情況算不上駭人聽聞,附近貧窮的人家常常全家包括牲畜們共用臥室,連帶著飲食起居都在同一空間內,一家人睡在一起,那不再正常不過的嗎?
就連桂木自己都有佐證,彆看他身為目付寄騎,可前身也是小兵,從底層一路升上去的,士兵們幾人睡一個大通鋪的記憶,離他真沒多遙遠。
桂木的提醒被無形噎了回來,他糾結地看了眼自家養女與將軍造物,神情猶豫。
不能說,他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
這種猶豫的風格本就不是他擅長,在掙紮片刻後,桂木果斷放棄言語勸說,改為行動——
他一把拉住剛被紮好頭發的人偶,將手中的刀遞與他,示意對方和他對練。
蒼木雖然不懂養父的思維方式,但梅多學一門傍身的手藝無妨,她便並未勸阻。
隻有身為當事人的梅還愣在原地,不懂得剛剛發生了何種變化,他不舍地摸了摸蒼木剛剛給他紮好的高馬尾,眼睛下意識看向女孩。
“桂木要教你劍術嘛。”蒼木輕而易舉地給自己挽好簡易發式,還能一心二用勸說梅:“你學一學也沒什麼壞處。”
她相信桂木自有分寸,很快不再關注這裡,跑去忙活今日的早餐。
“彆看了。”桂木沒好氣地朝人偶喊到,他現在心裡總有一股子悶氣,就好像自家的野豬拱了自家的白菜,吃虧的似乎隻有自己。
人偶戀戀不舍地將視線收回,他又重新回到那種澄澈而放空的狀態,隻是這次不同,他的眼裡剩下了刀。
起步、抬手、前揮——
明明是再樸實無華的動作,由他手中做出來,卻多了幾分異樣的美感,一舉一動之間都讓人無法移開注視。
並非他握住了刀,而是刀自願成為他軀體的延伸。
桂木默默收回刀鞘,他知道自己不用教了,也無所可教,眼前的人偶是天生的劍者,他的製作者曾是這個國家最好的武者和鑄劍師,無論與否,那種驚人天賦已然被少年傳承。
但人偶不清楚這一事實,他隻感受到了一種新奇的愉快,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般迫不及待想將成果為他人展現。
“蒼木!”
被喊到名字的少女從廚房探頭,她下意識順著出聲的地方回瞧,頃刻間被眼前一幕攝住了心魄——
在這天光朦朧的清晨,少年正式握住了一把刀,他借著遠處飄來的斷斷續續的漁歌起舞,天上地下都映照著淡淡的紅光,遙遠的海平麵有熾熱可愛的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紅得像踏韝砂永不熄滅的爐火。
世界如此之大卻又如此之小,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間續規律的潮水漲退,甚至廚房中火苗舔舐鍋底,湯水發出的咕嚕咕嚕……但此時此刻,蒼木隻看得見聽得見,如同人偶般美貌的少女,為自己起舞的身影。
她隨動作而舞動著,跳躍著的發絲,她手中利劍咻咻的破空聲……
蒼木想,她會永遠記住這個瞬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