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然我辦這個學校乾什麼?”薛琰麻利的打好結,“好了,不過產婦今天不能走,最好留在醫院觀察一天。”
“她的家人呢?”
外頭跟著來的丈夫婆婆,正抱著自己的大胖小子樂呢,聽說要留一天,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薛琰又叫產婆把孩子抱進去讓產婦喂奶。
“這,這會兒怎麼會有奶?而且剛開始的奶水臟的很,得擠幾次之後,才能喂呢,”有好心的產婆提醒,這薛先生會接生,可未必會養孩子了。
新的一課,薛琰直接把孩子抱過來,送到產房裡讓剛才給她打下手的婆子指導著新手媽媽如何讓孩子吮/奶,自己則出來站在院子裡給所有人科普初次吸/吮的益處跟初乳對孩子的重要性。
院子裡的人都聽的目瞪口呆,還有這樣的?才擠出來的乳汁,許多時候看起來稀稀黃黃的,竟然還是好東西了?
……
這場現場教學算是徹底把產婆們給收服了,尤其是親曆的幾位,大家也都不急著走了,等方麗珠叫燒餅鋪子裡的人搬來成筐的燒餅,乾脆就一人拿著個燒餅,邊吃邊不停的向薛琰提問。
“先生,那個三妞可是橫位,她照您教的方法調,要是調不過來呢?”
薛琰也擔心這個,其實三妞的情況,最合適的方法是剖腹產,薛琰回憶著奶奶的筆記,撿了幾個她接生時遇到的情況跟這些人交流起來,“其實許多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剖腹了,不然就算是我接,橫位也有一定的危險性的,”
“剖腹?這,那還不要了命了?”
薛琰歎口氣,這種手術可不是這些接生婆能夠拿下來的,“所以三妞這次,就看她的情況了,真不行,我得找外援了,”
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橫位難產,就帶走一個年輕女人的生命。
“外援?那是啥?”橫位就算是汴城最出名的接生婆,也得靠運氣了,一個弄不好,一屍兩命也是有的,她們當然想知道“外援”是什麼東西了?
“鄭原聖約翰醫院有西洋大夫,我請他們過來出診,”她得有設備跟助手,而庫斯非跟瑪麗修女明顯達不到這個水平,“隻是三妞這一次可以,以後呢?”
院子裡的人都沉默了,半天才有人問道,“那怎麼辦啊?”
“所以我才反複跟你們說,產前檢查的重要性啊,早發現,最做準備,像三妞現在這樣,艾灸,膝胸臥位來調整,還有把胎位調整過來的可能,算就是真的到最後也不行,起碼還有送去鄭原的時間,”到了這個時代,薛琰常常會有濃濃的無力感,醫療技術水平達不到,醫護人員不足,平時就算是在一甲醫療可以完成的治療,在這裡,卻會讓人束手無策。
“可那是三妞嫂子運氣好,遇到你了,要是你畢業走了,再有這樣的孕婦,沒人給治了,”一個汴城女師來聽課的女同學,忍不住出聲道。
“是啊,不止是這樣,華夏億萬人民,每天都有孩子出生,她們的生命誰來保障呢?”薛琰接過方麗珠遞給她的溫白開喝了一口,“所以我才想辦產科學校,多教會一個人,就能多幫一個產婦跟孩子。”
這理想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院子裡沒一個人說話,對於接生婆來說,給人接生,更多的是用來養愛糊口的職業,屬於下九流,儘心儘力的人,憑的也隻是天生的良心,根本沒有人會去想那麼多,甚至為了保證自己有更多的“活兒”可接,接生婆們帶徒弟也極為有限,不到自己乾不動,根本不會積極教人。
可這個薛先生開學校,收徒弟,連沒結婚的小姑娘都收,大家以前隻以為這是有錢家的小姐來玩鬨,可現在,沒有一個人會這麼想了,就聽薛琰又道,“其實我也不要求你們必須仁心仁術,救死扶傷,隻希望你們能最大限度的提高自己的業務水平,咱們不常說,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能拉回一個就是一個,不對麼?”
“而且,你們老說自己是接生婆,不是大夫,其實你們心裡也清楚,越是出名的接生婆,越被人尊重,在產婦家裡腰板越直,憑的是什麼?不還是手裡的技術比彆人高上一籌?”薛琰笑著鼓勵她們,“咱們水平提高了,從圍產保健,到安胎,接生,甚至新生兒的護理,會的多了,誰還敢小瞧咱們,覺得隻是個接生婆,而不是大夫?”
大道理這些不識幾個字的接生婆們說不出多少,但薛琰後頭的話確實挺提氣的,“薛先生,你放心吧,以後我們幾個老姐們兒一定跟著你好好學,還有你那個產前檢查,手衛生啥的,你放心,以後你怎麼說,我們怎麼做,這也是給我們自己積德呢!”
“是啊是啊,”張婆子一直沒走,此刻趁著大家說的熱鬨,也湊了過來,陪笑道,“今天多虧了薛先生了,我這一看啊,難產,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連忙把人拉到您這兒了。”
薛琰抬眼看著張婆子,直接把杯子裡的水潑到她麵前的地上,“馬後炮少放,以後你不用再來了,我這兒不收你這樣的人!”
“我,我,”
“你真的是因為沒有辦法才想著把人拉我這兒的?看你的年紀,給人接生應該也有年頭兒了,一個難產都沒遇到過?宮口開六指了還敢拉著產婦往這兒跑,路上出了危險,算誰的?產婦的命在你眼裡算什麼?”
視人命為草芥的人,還是離這行越遠越好,“就算是你沒辦法,福音堂汴城人不知道在哪兒?你完全可以叫家屬過來喊我,”
她一指周圍的接生婆,“汴城大半的接生婆都在這兒呢,過去幫個忙,不比你叫人弄個板車把產婦往福音堂送更安全?你那點兒小心思誰看不清楚,你可以不服我,也可以踩我,但前提是,不能拿人命兒戲!”
“哎呀,我乾了這麼多年,算著呢,那宮口不是還沒有全開嘛,羊水也才破,”
“破水了會加速宮口開全,這個時候你敢拉著產婦到處跑?”算了跟張婆子說什麼感染問題這些,無疑是對牛彈琴,“你走吧,你根本不配做這一行。”
張婆子頓時不樂意了,半個汴城的接生婆都在呢,薛琰說她不配做這一行?那以後她可怎麼給人接產?“我知道你就是看我不服你,恨上我了,明明人沒事,還生了個胖小子,你卻來怪我?”
她一指產婦的男人,“你說說,這事賴不賴我?要不是我叫你把媳婦拉過來,你媳婦早死在家裡了,你還想抱兒子?”
“呸,你給你閉嘴,我媳婦好好在屋裡躺著呢,”
產婦的婆婆不樂意了,她得了大胖孫子正高興呢,這張婆子咒她兒媳婦?“你早乾啥啦?人家薛先生說了,叫人家人家就過去了,你坐屋裡抽旱煙一抽就是一個時辰,臨了說我孫子太大卡著出不來,你就是坑人呢,拿俺媳婦跟孫子的命不當命!”
“娘,彆吵了,咱就不該找她,”薛琰在院裡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就算是產婦家屬也能聽出來,人家這位先生是真的為他們著想呢,可這老張婆子。
男人直接從兜裡掏出兩毛錢,“給你,你走!”
“呸,憑啥給她錢?你媳婦差點毀在她手裡,”沒等張婆子接錢呢,產婦婆婆劈手把錢搶過來,“不給,我不撕了她就不錯了!還敢要錢,臉不小!”
看著張婆子灰溜溜的走了,瑪麗修女過來指引產婦家屬去她們給病人家屬提供的灶上給產婦做飯,薛琰長籲一口氣,“今天的課就到這兒吧,這樣吧,你們如果接產的時候遇到了什麼情況,可以叫人來這兒喊我,如果我不在,福音堂的人會去學校叫我的。”
……
顧樂棠看著站在門外的小姐,自己不進去是因為裡頭都是女人,說的還是生孩子的事,她一直站在門外乾什麼?而且院子外頭那個拉黃包車的,明顯看著就不是好人,“哎,你是要進去找薛大夫看病?”
院門兒一開,這位小姐就閃到了牆後邊,戴著帽子還恨不得把頭抵到牆上,這是多怕人看見她啊,難道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
見人家不理他,顧樂棠探頭往院子裡看了看,“這位小姐,裡頭人走光了,你要不要進去?”
明香抬頭看了一眼顧樂棠,迅速的把頭低了下去,啞著聲音道,“嗯,我身體不舒服,想找大夫看看,”
明香轉頭衝跟上來的車夫道,“這裡頭是看女人病的,你在外頭等著吧,”
所謂的車夫其實是就是暖香樓的人,像明香這種頭牌姑娘,樓裡是不禁她出入的,但前提是有人“服侍”。
“靜昭,有人找你,”顧樂棠替明香推開院門,衝裡頭喊了一聲。
“誰啊?都這會兒了,”婁可怡正跟薛琰商量著她們出去了再喝碗餛飩去,光啃燒餅,不喝熱湯水,胃裡不舒服。
薛琰一眼就認出明香來了,她連忙迎上去,“玉曇姐,沒想到你來看我,”
她衝婁可怡跟方麗珠小聲道,“這是我家一個親戚,嫁到汴城來了,她身體不好,不想見人,你們先回去吧,我跟她說會兒話。”
薛琰在汴城的親戚?從來沒有聽說過啊,婁可怡剛想問,就被方麗珠拉住了,“嗯 ,那我們先回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等你回來再去吃?”
顧樂棠忙道,“不用了,我送你們回去,咱們一起去吃,吃完了我給靜昭帶一碗。”
……
“等我很久了吧?”薛琰看了看表,這時間暖香樓應該要開門迎客了。
明香點點頭,“我聽見你在裡頭忙呢,就沒進來添亂,”她是看著張婆子領著人抬著產婦進院子的,因為擔心,她在外頭硬等了一下午,“聽說母子平安?你真是太厲害了。”
更讓明香佩服的是,薛琰不止自己行醫救人,而且願意把自己所學所知教給更多人,剛才薛琰在外頭的話她也聽了個大概,“那些話,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她老覺得自己是在幫人,可跟薛琰一比,自己做的那點事算什麼?“我想好了,我聽你的安排,跟你走。”
“太好了,”這是薛琰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你等下,我跟你說你要怎麼做!”
……
顧樂棠回來的時候,正看見明香出門兒,“這就走啦?”
他舉了舉手中的食籃,“我還給你帶了一份呢,吃完再走吧?”
明香頭都不敢抬,“不,不用了,我有事呢,要趕緊回去!”
“這人得了什麼病啊,這麼奇怪,挺漂亮的一位小姐,”顧樂棠一邊嘟噥,一邊關了院門。
薛琰看著顧樂棠,一拍巴掌,“來來來,快坐下,你什麼時候回鄭原?”
顧樂棠被薛琰嚇了一跳,“怎麼了?你想我趕快回去?”
他可一直沒有再提戀愛的事情,她還想趕他走,顧樂棠委屈的抿抿嘴,把籃子遞給薛琰,轉身去教室裡搬了張桌子出來,放在屋簷下,“坐下吃餛飩吧。”
喲,自己什麼都沒開始說呢,這人先委屈上了,“我是有事求你,怕你早走了。”
原來是求自己,那太好了,“你說吧,什麼我都答應。”
薛琰原本跟明香商量著,等她病了之後,就要求自贖自身,真不行,就病入膏肓,然後薛琰以大夫的身份,看著她可憐,直接掏錢把人贖出來。
但病了自贖自身,怎麼都透著假,而一個青樓頭牌病入膏肓,暖香樓的老鴇怎麼著也會請上幾個大夫給“會診”一番的,這參與的人多,就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可要是顧樂棠這位大少爺參與進來呢?
顧樂棠看中了明香,給她贖身,就合理多了,尤其是在明香已經“病”了的時候。
“你,你叫我去裝嫖客?”顧樂棠嚇了一跳,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不行不行,叫我爺爺知道了,非打斷腿不可,我們顧家子弟從來不進風月場的。”
怕薛琰不信,“就是現在時興的歌舞廳,彆說我大哥二哥了,連我三哥都不怎麼去!”
“那你改個名?裝成南邊來的大老板?”薛琰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好,“昂,你幫幫忙唄?”
“明香以前可是正家人家的小姐,被人騙了才淪落風塵,”薛琰又把她的所做所為跟顧樂棠仔細說了,“你想想,她人是不是真的很好?你忍心這麼好個女孩子,成日被人欺辱,最後連個好下場都沒有?”
“顧樂棠,算我看錯你了!”
“靜昭,”顧樂棠可憐巴巴的看著薛琰,“那個,全汴城都知道我是存仁堂的少爺,也都知道我成天來找你,這事騙不了人啊!”
這是答應了!
“那就不裝,大少爺喜新厭舊司空見慣,你這樣,”薛琰顧不得吃餛飩了,仔細把自己的計劃跟顧樂棠說了一遍,“怎麼樣?”
這樣?行倒是行,“但我裝不出看上她的樣子啊,你也知道的,我心太小,裝不了彆人,”顧樂棠為難的摳著桌子,“我都沒看見她長什麼樣,你叫我對她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怎麼裝,他也不知道啊?
“難道為了這個,我還叫你跟她培養個感情先?你照著我說的來,然後不管是說看上她了,還是說因為她得罪了你,你恨上她了,反正這陣子她會頻頻病倒,這樣的話,你說為她贖身的時候,就可以使勁兒壓價了。”
“她的贖身費很貴?要是錢不夠,我可以先借她一些,不用這麼麻煩的,”顧樂棠想不通為什麼贖個身非要繞這麼大個圈子,還要裝病,“明香小姐還差多少?”
“這是錢的問題吧?好吧,這就是錢的問題,可明香這麼多年替暖香樓掙了多少了?憑什麼臨走還得再被砍一刀?她手裡存的那些錢容易嗎?為什麼要給掏給那些吸血鬼?”如果明香沒有人幫也就算了,現在有人可以幫她,為什麼要讓人坑一筆?
顧樂棠點點頭,“那好吧,你大概說個數兒,我照著你說的數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