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就說了, 林大春一直以來就是個守拙內秀的。這樣的人一旦動起了心眼子,玩起了套路……誰能想到?反正賈代善是真沒想到,所以當他看到林大春紅著眼睛過來當差的時候, 沒多想個為什麼,下意識的詢問了一聲怎麼了, 然後……徹底就入套了呀。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兒?一個縣丞, 一個把總, 哈,還挺有心思。”
賈代善對自己人那真的挺好的, 就像是明知道史氏有不妥,卻依然願意在底線內多體諒,多容忍一樣,他一聽林大春這明顯告狀的節奏, 心裡多少就有點數了,知道今兒這林大春紅著眼睛過來上差……若說氣不過有成, 羞惱有成, 那這故意作態同樣也有成。
這老小子怕是就等著老爺開口問呢吧!好家夥,這一個個的真是越發的能耐了。居然還給,老爺我玩起了陽謀?
隻是反過來想想, 林大春子嗣單薄,早年沒兒子的時候, 那是真的,把韓秋生這內侄當親生的來看的。如今長子一般的孩子被人看輕, 受了這麼一個大的委屈……換成誰怕都會氣的不輕。
林大春自來本分, 平日最是不會打著賈家名頭在外招搖的,這樣的老實人受了氣隻要不慫,想反擊出氣, 不找他這主子還能找誰?
如此這麼的一想,好像今兒這事兒來的,也就不那麼突兀了。
要不說賈代善能打勝仗呢,看看這腦回路,和正常人那根本就不是一個路數呀。
明明是奴才給主子明打明的做戲,可賈代善居然靠著自己和自己分說的,一下就成了合情合理的事兒了,順帶還給自己套上了一層不可推卸的責任。思路清奇到這份上,怕是也就他身邊幾個常年服侍的,能接得住一二吧!
林大春顯然就是這個能接住一二的人,不然他也不至於這麼大膽,明著算計主子。
“對老爺您來說,這些人,那就和螻蟻一般,可對奴才一家來說,卻……氣死也隻能自己咽下。”
林大春的眼圈又開始紅了,袖子一抖,低頭擦拭眼睛的模樣怎麼看怎麼可憐,即使賈代善這樣打了一輩子仗,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命的也忍不住搖了搖頭。
“行了,何必做這樣的婦人態?說吧,怎麼想的?”
怎麼想的?他來,就是等著句話的。
“老爺,秋生是個好孩子,對朝廷也是有功的。”
嗯,這個沒人能否認,可那不是已經給了恩賞了嗎?從一介平民,一個小鋪子的東家,一躍而上,跨越了階層,成了官,這還不夠?
“雖說皇恩浩蕩,老爺慈悲,讓他有了官身,可以躺著享福,可到底年歲還小,就這麼……平白的荒廢了時光,您看,可有什麼機會,能讓他再出點力?”
明白了,這是想讓他幫著尋個機會,讓他再能立功是吧!隻要能立功,又有他賈家在後頭,就韓秋生這樣的最底層官吏,升起來速度不會慢,許是不用一二年,就能也混個7品當當。若是這樣……你彆說,這出氣出的,還真挺有水平。保管那幾個小看了韓家小子的後悔不跌。這可是京官,天然比外省的高半級。
賈代善樂了,點了點林大春,笑罵道:
“你個老小子,腦子動的倒是挺快。還以為你想慫恿老爺我替你出頭呢。”
“奴才是什麼人?哪裡有臉讓老爺出頭?也不敢讓老爺承擔用人唯親的名聲,隻求老爺能給個機會。”
看看,所以說賈代善願意信任林大春呢,分寸這個兩個字,這林大春啊,那是拿捏的相當的到位。
給個機會,這對賈代善有什麼妨礙?隨手吩咐一句的事兒而已。
乾好了,那是賈代善有識人之明,乾不好,就韓秋生能觸碰到的等級,也不可能對賈代善造成什麼影響。既然這樣,賈代善自然樂的做個好人。
“說起這個,老爺我這裡還真有個機會。”
既然什麼妨礙都沒有,弄不好還能換個好聽的名聲,那賈代善這幫忙也有了興致。好生的想了想,然後笑著說道:
“前兒遇上兵部的幾位大人,聽說將作監裡頭想出了不少那杜仲膠能用的地方,如今正試做著。明兒我給寫個條子,你讓韓家小子過去一趟,也幫著看看,出出主意,好歹他那官也歸在將作監,既承了名,總也要儘一份責任。”
嘿,這理由給的,傳到外頭,誰不說賈代善對國事用心?連著外八路的都管著,生怕他白得了朝廷俸祿,水平杠杠的!
林大春聽著同樣感覺很可以,畢竟自家內侄是個什麼人?那就是有手藝的小商販,這樣的人想升官,能乾點什麼?
去打仗?他怕一個不好反成了送菜!
去當文書?雖然秋生讀書識字不孬,可和那些考出來的人比,他哪怕親戚濾鏡再厚,也不敢說能行。
正兒八經去衙門裡辦差?那更不行了?官是誰都能當的?
所以啊,還是去這樣手藝人集中的地方,更能顯出本事來,也更容易立功。
“還是老爺想的周到,這地方確實適合秋生去,也應該去。”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裡,那接下來該乾什麼還用說?林大春腳底就像是裝了風火輪一般,一溜煙的又來到了韓秋生這裡,給他說了明兒去拿條子上將作監乾活兒的事兒。
去將作監乾活?謀求升官?
韓秋生是真沒想到,不過是幾個來回的功夫,自家姑父就給尋了這麼一個大目標出來。就他這忙到處亂竄的人,去當官?這不是添亂嘛。他哪有那樣的時間。不過升官……
韓秋生下意識的朝南方看了一眼。
他和一僧一道修行上的差距短時間是不可能追趕的上的,在這樣的頹勢下,想要有點抗衡的資本,你彆說,當官立功還真是個不錯的方向。最起碼當官就有了王朝氣運庇佑,有了為國的功德就有天地規則相護。
看看賈家和林家就知道,隻要是這樣的人家,那哪怕是一僧一道這樣有針對性的挖牆角呢,也要耗費幾十年,引得內裡出了問題,才能成功。所以順著這條路,給自己多疊加一個BUFF,還是很有必要的。
“幸苦姑父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尋你。”
韓秋生想明白了,下起決斷來也相當的果決。而見著韓秋生終於有了奮起的意思,林大春同樣也相當的欣慰。拍了拍手麵帶期待的囑咐道:
“這機會難得,是不是能虛職轉實,進而再上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這個韓秋生自然明白,想想後世繁雜多樣的橡膠製品,他頗有幾分信心的點了點頭。
“往日侄兒也曾胡思亂想過不少這杜仲膠的用處,隻是一來沒那麼多可以浪費,二來做多了也沒處賣去,所以不怎麼上心,如今既然能去將作監,不趕緊的試一試,那才是浪費了機會。”
聽得韓秋生心下已經有了主意,還是琢磨了不少時間的主意,林大春大喜,笑道:
“居然這般巧?那真是再好不過。”
是啊,再好不過了。這話連著將作監的幾位大匠都這麼說,特彆是在看到一身官服,略帶生澀的韓秋生熟練的擺弄著那些杜仲膠,說出好幾個小竅門的時候,那些大匠們那就更熱情了。
“原來車輪子裡多幾個孔反而會讓車子更平穩。哎呀,我們怎麼就沒想到呢。”
“這個好,這個好,我隻想著杜仲膠塗在頭盔裡頭能擋箭支,卻沒想過還能用藤條做骨,果然,這法子比我的更好,塗在鐵片上容易剝落的毛病也沒了。”
“做帳篷也是個好法子,隻是這個……太過耗費杜仲膠了,也不知道上頭舍不舍得。”
“你這是廢話,舍不舍得,那是大人們該想的事兒,咱們隻管將用途試出來,那就行了。”
韓秋生到了將作監那真是如魚得水啊,不過是數日的功夫,不單是和那些大匠們熟絡了起來,就是工作也順當的讓他難以置信。
這可真是奇了怪了啊,不是說將作監的文官們都是棒槌,不懂工藝還愛多管閒事兒嗎?他怎麼就一個沒遇到呢?更甚者,好像連著克扣材料經費的,都沒瞧見,這是怎麼了?難不成這些人突然開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