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寧街附近看熱鬨的不止韓秋生一個, 大家夥兒難得能吃一回豪門大戶的瓜,哪個不是伸直了腦袋,瞪圓了眼睛, 豎直了耳朵探聽。
而榮府裡頭, 賈代善這會兒是顧不得什麼家醜外揚的話了,連著叮囑不要外傳都拋到了腦後, 一門心思給自家老一上一上規矩。
“你如今倒是越發的出息了,啊?對著媳婦都能動手了?這就是讀書人的樣?嗬嗬,我說你怎麼一直說好讀書, 卻一直考不上功名呢, 合著你所謂的讀書好, 就是這麼讀的?在胭脂堆裡讀能讀出什麼狗屁來?”
自打賴家的事兒發了,史氏漏了底,賈代善不單是查證了不少自家媳婦的醃漬事兒, 同樣在清理府裡那些人的時候,從蛛絲馬跡上,多少也明白了些史氏往日舉著老二的用意。
剛查出來的時候他是真的寒心啊,自己還活著呢, 老娘也好好的呢,這媳婦就已經開始為以後自己當老大做準備了,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盼著他和老娘早死啊!這心思說一句不孝至極都是輕的, 簡直是惡毒。什麼樣的女人才會一門心思盼著做寡婦?若非知道不可能, 他差點都懷疑自己頭頂上的顏色。
至於讓老一襲爵?這敗家娘們,彆說他從沒想過要拋開老大, 抬舉老一,就是真讓她說動了心,有這個意思……爵位傳承是他們自家能說的算的?你當皇家是什麼?當爵位是什麼?可著天上地下你最大不成?
因為這個, 賈代善這些日子對老大,那是不知道有多歉疚,總覺得自家老大以往的日子爹不疼娘不愛的,十分的可憐。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說就對老一有什麼不待見。終究兒子是自己的對吧,老一被親媽偏心疼,那也不是他的錯。
可如今他看到了什麼?打著好好讀書的名頭,在書房和丫頭調情?這就是以往他自己說的努力讀書的樣子?和懷了身孕的媳婦打架?這就是他所謂的舉案齊眉?老實本分?
史氏那麼多年給賈老一套上的光環,賈老一這麼多年唯唯諾諾,小心謹慎維護的形象這一刻那是全碎了。
可偏偏,這會兒人賈老一還沒醒酒呢,雖然見著自家老爹上門,心裡有些慌,可酒壯慫人膽啊,這會兒正處在最管不住嘴的時候。賈代善一說他考不中功名這個心裡最戳不得的狼狽時,心裡的那一絲反抗勁就那麼上來了。
“憑什麼。”
“嗯?”
看著自家一貫以老實,不會說話示人的老一昂著頭,滿臉的不忿,賈代善心裡的火突然就下去了一截。難不成自家老一也有什麼苦衷?是受了什麼委屈了?這才放浪形骸起來,想破罐子破摔?
不得不說,在當爹媽的眼裡,哪怕孩子再怎麼不著調呢,從根子上依然會覺得自己孩子本質是好的。就像是這賈老一,賈代善那麼多年的人生經驗在這裡擺著,今兒這一出一冒出來,他能看不清自家老一的本性?早明白了,可當賈老一表現出了不忿之後,卻依然想給他點機會,想聽他說說理由,給他,或許也是給自己一個台階,好讓他知道,這老一並不是他想的那麼糟糕。
可惜他的心是好的,賈老一接下來的話,卻像是一盆涼水,將賈代善的心徹底的澆涼了。
“都是一個肚子裡爬出來的人,就因為他早了幾年,什麼都是他的。憑什麼?為什麼他就能不讀書?就能平白有富貴可享?憑什麼他能娶相府千金,我呢,隻能聘個伯府次女?還是個沒落的,要靠著嫁閨女去皇商家換銀子的伯府閨女?這不公平,不公平。我才該是那個襲爵的,我會讀書,我名聲比他好,我……嘔……”
原來一直以來,老一心裡是這麼想的嗎?要是這樣,那史氏那個讓老一襲爵的主意,到底是她自己琢磨的,還是老一……
雖然平日也聽過不少世家豪門內鬥的慘烈故事,可這一刻,事情發生在自家身上,還是讓賈代善背心開始發寒,心裡直哆嗦。
老賈家,老賈家,若是他今天沒有聽到這一席話,如果沒有察覺史氏的手段,如果……那等著自己死後,老賈家會變成什麼樣?榮府還有未來嗎?
一時間,賈代善的腦子裡閃過無數以往聽說過的,因為內鬥而敗落消散的人家的身影,他仿佛間,好像看到了賈家沒落的未來。
“逆子,逆子啊!若是出生投胎都能怨懟,那你怎麼不去和咱們家那些下人比?怎麼不去和鄉下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人家比?老天爺讓你投個富貴胎難不成還給錯了?”
賈代善心寒的嘴巴都哆嗦了,不知道該對這個讓他飽受衝擊的兒子說些什麼。可後頭跟著過來,靜靜地聽了全程的老太太卻不乾了。
合著你這小崽子果然對我的寶貝大孫子不安好心啊!虧得我還想著你也是孫子,將來臨了也要給你分點體己,結果呢?嗬嗬,怕是給了也要嫌不夠多吧。這不知足的性子,還真是隨了親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