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內光線昏暗,看不清表情,語氣也聽不出喜怒。
靜瑜公主聞言,回過神來,低聲道:“多謝大王。”
這句話落在鳴閆耳中,頓時麵色慍怒起來:“誰要你說這個?”
靜瑜公主有些錯愕:“那大王想聽什麼?”
鳴閆乾咳一聲,竟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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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裡,太後倚在貴妃榻上,神思幽幽。
皇帝聽聞花台後殿的閒月閣出了些事,驚擾到了太後,便冒著雨,急匆匆過來了。
“母後。”皇帝堪堪落座。
太後便擺了擺手,宮人們識趣地退下。
皇帝遲疑了片刻:“今日閒月閣怎麼了?”
太後看了他一眼,道:“不如回去問你的周貴妃吧。”
皇帝一愣,麵色不太好看。
太後嚴厲,他一向最為敬重,這樣一句話,已經在皇帝的心中激起千層波瀾了。
“周貴妃她是不是惹您不高興了?”皇帝低聲問道。
太後麵色淡淡:“恐怕是惹到了瓦旦王。”
皇帝有些意外:“這是怎麼回事?”
太後看了溫嬤嬤一眼,溫嬤嬤便將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
皇帝思索了片刻,道:“歸根結底,還是這龐貴人,無事生非,該罰。”
太後道:“還有呢?”
皇帝微愣一下:“這……周貴妃識人不明,兒子也會多多教導她。”
太後幽幽道:“識人不明?皇帝識人,不應該隻用眼睛,應該用心。”
皇帝麵色一僵:“請母後教誨。”
太後道:“今日這些人裡,周貴妃明顯想借著雲美人的事,打壓皇後;龐貴人不過是個趨炎附勢之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周貴妃,不足為慮;湘嬪話不多,卻句句踩在要害上,可見心機深沉。”
頓了頓,太後繼續道:“唯獨雲美人例外。”
皇帝沉默聽著,忽然問:“哪裡例外?”
太後道:“她是唯一一個,沒為自己做打算的人。”她看了皇帝一眼:“這樣的人,在後宮極難生存,但……也很難得。”
皇帝聽出了太後的言外之意,有些猶疑:“兒子當年也喜愛雲美人,可是她個性太過執拗,竟然為了七公主與朕反目……”
太後想起七公主楊初初,甜甜的小聲音:“太後娘娘和菩薩好像噢!”
奶聲奶氣的,天真無比。
太後不由得輕瞪了皇帝一眼:“那還不是你自己的孩子?”
皇帝頓時語噎。
這話確實沒毛病,但當年欽天監的測算,字字誅心,皇帝實在不敢將楊初初留在身邊。
太後道:“都說‘虎毒不食子’,若是當時真的聽了欽天監的話,造了無端殺孽,說不定還會損了皇帝的清譽。雲美人自貶身份,獨自將七公主撫養長大,如今那孩子看著也天真無害,可能是更好的結果。”
皇帝雖然心有芥蒂,但是聽太後這麼說了,他也默默點了點頭。
太後言儘於此,道:“好了,你回去吧……哀家乏了。”
皇帝站起:“那母後早些休息。”
太後淡淡“嗯”了一聲。
皇帝走後,溫嬤嬤來服侍太後就寢。
“太後娘娘,您一向不理後宮諸事,今兒怎麼突然提點起皇上來了?”溫嬤嬤一邊幫太後寬衣,一邊問道。
太後道:“本來哀家也不想管,但後宮若不得安寧,恐怕也會影響到前朝。”
太子還未冊立,後宮眾人便蠢蠢欲動了,已經有各自站隊之勢。
太後幽幽道:“這周貴妃最得皇帝寵愛,家族勢力也不容小覷,如今還沒有孩子,便如此囂張,想著打壓皇後,若是等她生了孩子……或者領了彆人的孩子來養,那還得了?”
皇後出身大家,人品貴重,端方嫻雅,本來最適合執掌六宮,但可惜和皇帝芥蒂太深,兩個人性子都驕傲得很,誰也不肯低頭。
太後想了想,道:“回頭傳皇後來陪哀家用膳吧。”
溫嬤嬤點頭稱是。
太後又想起一事,道:“冷宮那邊去瞧過了嗎?”
溫嬤嬤道:“瞧過了,莊太妃身子不適,恐是想靜瑜公主想得緊,聽說今天一天都沒有下床……太監去看時,還在臥床休息。”
太後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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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宮,靜心齋。
張嬤嬤穿過長廊,走到寢殿門前,輕輕伸手,推開了殿門,複而又輕輕關上。
她緩步走到榻前,低聲道:“太妃娘娘,人已經走了。”
莊太妃躺在床榻之上,閉著眼。聽了這話,便慢慢睜開,她開口道:“出來吧。”
屏風後人影閃動,一個清朗頎長的身影走了出來。
白亦宸麵色淡淡,拱手道:“天色已晚,太妃早些休息,奴才就先告退了。”
莊太妃道:“且慢。”
張嬤嬤連忙過去,伸手將她扶起來,莊太妃慢慢坐好,靠在床邊。
她直視白亦宸:“你到底是什麼人?”
白亦宸微微一笑:“救了太妃的人。”
莊太妃微愣,頓時語噎。
她回想當時,太後馬上就要帶人進閒月閣,眾人束手無策,便是眼前這個小太監出的主意,說他能帶自己迅速返回冷宮。
莊太妃本來是不信的,誰知道這小太監輕功了得,一路上帶著她又是飛又是跑,原本需要小半個時辰,結果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才一到冷宮,白亦宸就立即讓莊太妃躺下裝病,果然,躺了沒多久,便有人過來巡視,直到確認莊太妃在冷宮之後,才離開。
莊太妃沉思一瞬,道:“今日之事,多虧你們了。”
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後怕,那告密之人居然真的能把太後引來,若是靜瑜真的那時候逃走,後果不堪設想。
白亦宸微微頷首:“奴才有一個不情之請。”
莊太妃聽了,有些疑惑:“你講。”
白亦宸站直了身子,鄭重道:“奴才希望,太妃娘娘以後,不要再利用雲美人和七公主了。”
莊太妃麵色微僵,張嬤嬤也頗為不悅:“你一個奴才,怎敢這樣對太妃娘娘說話?”
莊太妃擺擺手:“讓他說。”
白亦宸道:“奴才之前也接管過冷宮,知道這邊是什麼光景。”他不卑不亢,繼續道:“雲美人生性善良,總是為彆人著想,在冷宮之時,便對太妃娘娘多加照顧,出了冷宮之後,對太妃娘娘所求,也是儘心竭力。”
莊太妃沉默聽著,沒有說話。
白亦宸道:“而太妃娘娘,一開始便不是真心幫她們出冷宮,您的推波助瀾,隻不過是為了更好地利用她們。”
“每一步您都算好了,先教她們吸引皇後……皇後來到冷宮後,您明知榮貴人十分危險,卻依舊把她放了出來……您一直以思念女兒為由,讓雲美人幫您傳遞消息,約見靜瑜公主,實際上,早就將她們當成了墊腳石,隻為靜瑜公主出宮鋪路,是不是?”
莊太妃麵色蒼白,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反駁。
張嬤嬤看著莊太妃的神色,也不敢說話。
白亦宸道:“她們不欠你的。”
莊太妃神色動容:“嗯。”
白亦宸又道:“雲美人和其他後妃不一樣,她不求榮華富貴,恩寵加身,隻求能和孩子一起,平安度日。”
“七公主也不一樣,她不像彆的公主那般,自小嬌生慣養,萬千寵愛,圓滑世故。她是最簡單,最純粹的姑娘……太妃娘娘,怎麼忍心利用這後宮裡,最乾淨的人?”
莊太妃神情震動,麵上有一絲愧疚。
半晌過後,莊太妃抬眸看向白亦宸,道:“今日你們救了哀家和靜瑜,哀家欠你們一個人情,日後你們若有難處,如果哀家能幫得上的,儘可以來找哀家。”
白亦宸也不推辭,便道:“多謝太妃娘娘,此事,奴才就替雲美人和七公主應下了。”
說罷,轉身走了。
張嬤嬤回過神來,看向莊太妃:“太妃娘娘……這李公公,怎麼好像和原先有些不一樣了?”
莊太妃喃喃道:“這恐怕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張嬤嬤又問:“那……宋一那邊?”
莊太妃道:“通知他撤離吧……靜瑜……恐怕要回瓦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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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軒的寢殿裡,盛星雲將楊初初抱到床榻之上,楊初初有些困了,乖乖躺在上麵,軟軟笑著,看盛星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