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過後,屋簷和樹梢上,有些許雨滴滑落,滴滴答答,延綿不絕。
皇後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寢殿之中,雲茉似懂非懂看著她:“娘娘,那什麼樣的郎君,才是好郎君?”
皇後清淺一笑,沒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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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軒的寢殿中,楊初初躺在床上,有些睡不著。
她側著身子,月光透過窗欞,照耀在她臉上,今日的一幕幕從心底走過,心底有微微的寒意。
這後宮之中,爾虞我詐,落井下石的事層出不窮,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萬劫不複。
她好不容易和盛星雲從冷宮裡出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盯上了。
楊初初心中雪亮,後宮的是非,躲是躲不掉的。
若是娘親得寵,興許她們還有自保的能力,若是無寵,隻怕就算死,也會死得不明不白。
楊初初翻了個身,心中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麼辦。
忽然,窗外人影閃動,一個清俊的身影站在窗前,低聲道:“公主……你睡了嗎?”
楊初初一骨碌爬起來:“小哥哥,你回來了?”
白亦宸低聲:“是……莊太妃那邊,已經沒事了。”
楊初初心裡鬆了口氣,道:“好呀!謝謝小哥哥!”
白亦宸似乎笑了一下,窗戶上人影微漾,頗有幾分唯美和夢幻。
見白亦宸還沒走,楊初初問道:“小哥哥,你還有事嗎?”
白亦宸似乎遲疑了一下,道:“公主……今日之事,恐怕是我們宮裡,出了內鬼。”頓了頓,他又解釋道:“就是……有人告密了。”
楊初初心中一緊,她也想到了這事,但是她如今畢竟是一個不到七歲的孩子,娘親又是個軟弱的性子,不會處理這樣的事,她便有些犯愁。
楊初初聽白亦宸說起這件事,立馬來了精神:“小哥哥!誰這麼壞?”
白亦宸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同楊初初說這些,於是道:“抓壞人的事,公主就不用擔心了。”頓了頓,他溫聲道:“公主早些休息吧。”
不等楊初初回答,白亦宸便離開了,那一抹月華光影,從窗戶上流走,好像沒來過一樣。
翌日。
楊初初還在洗漱,桃枝便慌裡慌張地跑了過來:“公主!”
楊初初兩隻小手捧著帕子,擦了擦小臉,奇怪地睜大眼:“怎麼了?”
桃枝道:“聽說小童子染了惡疾,今天一早連床都起不來了,話也說不出!李公公便找了內務府的人來,將他抬走了。”
楊初初眼珠一轉,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
恐怕小童子就是小哥哥說的內鬼,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麼辦法治了小童子……總是,能順利將人送走,還真是了了楊初初一樁心事。
楊初初抿唇,思索了一瞬……小哥哥,真的不像尋常太監。
他身手敏捷,辦事果斷,平日裡不聲不響,但關鍵的時候,從來沒有讓人失望過。
之前的馬球賽上,小哥哥一展風姿,皇兄們都搶著要他,按理說,他隨便選擇誰,都會比待在明玉軒要強。昨日,在那樣千鈞一發的時候,也是他想出了辦法,即刻將太妃帶走,一下便粉碎了周貴妃她們的如意算盤……這樣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麼甘願待在自己身邊呢?
楊初初跳下了床,問道:“小哥哥在哪?”
桃枝張口就答:“李公公在院子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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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剛剛下過雨,天氣也沒那麼熱了,地上還透著些許濕意。
白亦宸蹲在廊下一角,長臂微伸,擺弄一個木頭架子。
“汪嗚~”小狗喵喵繞著他轉來轉去,似乎非常興奮。
楊初初遠遠見到他的身影,便跑了過來:“小哥哥!”
白亦宸聞聲回頭,楊初初粉色的衣裙如花瓣一般,微微飄起,她臉上帶著笑,跑得額前碎發翻飛,亂蓬蓬地有些可愛。
白亦宸站起身來:“公主,慢些跑。”
聲音溫潤,沁人心脾。
楊初初跑到他跟前,小短腿穩穩站住了,還得意一笑,她微微喘氣:“小哥哥在做什麼?”
白亦宸笑一下,揚了揚手裡的木頭架子,道:“給喵喵搭的新房子。”
“汪汪!!”喵喵仿佛聽懂了一般,也興奮地應和了一聲。
楊初初看了看他手中的木架,這架子搭得比之前高了許多,也更加寬敞了,釘子紮得整整齊齊,摸上去十分平滑。
一看就花了不少時間,楊初初道:“小哥哥,你為什麼突然給喵喵搭新房子?”
白亦宸俯下身來,摸了摸喵喵的頭,道:“這樣喵喵可以住很長時間,就算以後長高了,也不會撞到頭。”
說罷,他伸出潔白的手掌,喵喵便自動將腦袋放到了他的手心裡,它懶懶地癱著,一動不動。
白亦宸修長的手指,微微撥弄一下小狗,小狗就發出了舒服的哼聲。
楊初初看著喵喵這副享受的樣子,有些哭笑不得。
喵喵似乎特彆喜歡白亦宸,隻要他來了,便連楊初初也不要了。
楊初初歎了口氣:“這狗真是牆頭草。”
白亦宸輕笑一聲,道:“去試試秋千。”
楊初初轉頭一看,之前院子裡的秋千是臨時紮的,垂得有些矮,楊初初就算是小短腿,也能拖到地。
聽到白亦宸的話,楊初初便轉身,興衝衝地奔了過去。
隻見這秋千被拉高了一些,在坐凳兩旁,還纏了些好看的銀鈴鐺。
楊初初拉住兩邊的繩子,屁股往上一坐,兩條腿剛好能微微觸底,卻又不影響蕩秋千。
“咦……剛剛好!”楊初初十分驚喜,她小短腿一蹬,秋千便徐徐蕩了起來,以前的秋千蕩起來嘎吱嘎吱地響,而新秋千上,白亦宸加固了兩邊的繩索,變得穩穩當當,就連大人坐都沒問題。
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十分悅耳,粉色的衣袖微微飛揚,像兩隻小小的翅膀,楊初初越玩越興奮:“我有新秋千啦!”
小女孩快樂的聲音回蕩在院落之中,白亦宸抱著喵喵,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楊初初。
他微微低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摸了摸喵喵,低聲道:“以後,你要乖乖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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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的壽誕已經結束,使團將陸續離開京城。
走得最早的,便是剌古使團。
皇帝朝事繁重,便沒有親自來送,而是遣了禮部官員,送他們出城。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出京城,而後,一匹黑色的駿馬奔騰在前,剌古王與剌古王妃的華蓋車駕在後,長隊向北進發,竟是一刻也不願多留了。
剌古王麵色慍怒,一言不發,馬車車簾時不時被風卷起,依稀露出剌古王子駕馬狂奔的背影。
“大王……”剌古王妃出聲喚道,欲言又止。
剌古王沒有理會她。
剌古王妃自知理虧,低聲道:“大王,我知道錯了……我們不該打大公主的主意……”
他們設計陷害大公主楊婉儀不成,反而事情敗露,得罪了皇後……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皇後是否將此事告知了皇帝,總之……接下來的時間,剌古王在壽宴上簡直如坐針氈,似乎覺得誰都在看自己的笑話,還好皇後沒有公開追究,不然,這臉麵就丟大了。
剌古王看她一眼,道:“你一向沉穩,怎麼在這件事上,這麼沉不住氣?”
剌古王妃哀歎一聲,道:“我約了皇後數次,但是她每一次都婉拒了,我想著皇後應該是不願與我們聯姻……但眼下又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於是便想鋌而走險……”
剌古王搖搖頭,道:“王妃,你錯了。”
剌古王妃一愣,看向剌古王。
剌古王道:“依本王的判斷,這文朝皇帝和皇後,對於大公主楊婉儀的婚事,有這截然不同的看法。”
剌古王妃有些疑惑:“有什麼不同?”
剌古王道:“文朝皇帝一心想光複中原,心心念念想的都是他的宏圖大誌,大公主是他最尊貴的女兒,他自然不會做賠本買賣。”
剌古王妃聽了,覺得有些道理,又問:“那皇後娘娘呢?”
剌古王笑了笑,道:“本王早就打聽過,文朝帝後不和。皇後雖然出身大家,族中在朝中勢力也不小,但是她為人清高,又拒人於千裡之外,故而近些年很不得皇帝寵愛,可她也安之若素,也很少為家族籌謀。”
他看向剌古王妃,道:“若你是皇後,你會希望女兒嫁給什麼樣的人家?”
剌古王妃想了想,道:“皇後一不缺地位,二不缺家世,第三……也沒有兒子,並沒有皇位可爭搶,女兒高嫁低嫁,對她來說,其實沒有什麼影響。”
剌古王點點頭:“不錯,所以大公主楊婉儀的婚事,在皇後這兒的價碼是不明確的……但是,若是和皇帝談,隻要我們給他的收益可觀,便是有機會的。”
剌古王妃蹙了蹙眉,道:“大王,您的意思是,我們不應該找皇後,而應該找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