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內,四處彌漫著檀香清幽的味道。
太後喜歡檀香,是因為檀香最能靜心,但顯然這對皇帝沒什麼作用。
皇帝坐在太後對麵,額頭上微微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皺著眉,眸光不停變化,深思熟慮間,薄唇抿著,嚴陣以待。
太後輕咳一聲:“皇帝,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皇帝微愣一下,一顆黑子在他手中都焐熱了,還沒有放到棋盤上。
他乾笑一下,悻悻將棋子落在盤中。
這五子棋說起來簡單,但是玩起來卻發現,自有玄妙之處。
皇帝已經連輸了兩盤,這第三盤,他是怎麼也不能輸了。
太後悠悠歎了口氣,無聲地將一顆白子放到棋盤。
五顆白子整齊連成一排,如白虹貫日一般,大殺四方。
皇帝愣了一下,失笑道:“兒臣輸了。”
太後見他神色有些鬱悶,便道:“玩了許久,哀家也乏了,不如皇帝陪哀家用晚膳吧。”
皇帝應是。
太後緩緩站起,皇帝便主動過來扶她,他們經過了桌案,要去前廳用餐。
皇帝見桌案上放了些白紙,歪歪扭扭寫了些字,有些好奇。
“母後,這些字是?”
太後瞧了一眼,淡淡道:“這些‘米’字,都是七公主寫的。”
皇帝一愣,疑惑道:“七公主寫的字,怎麼在慈寧宮?”
太後笑了笑,道:“皇帝日理萬機,自己的兒女都沒有時間管,哀家不過是想幫你分擔一點罷了。”
皇帝微怔,笑道:“多謝母後。”
對於太後的話,皇帝一向是不隨意反駁的。
皇帝便順手翻了翻,有不少字寫得都十分粗糙,唯有上麵的幾張稍微好一些,還不至於不可救藥。
而折疊紙的最下麵,居然還有一幅畫。
皇帝下意識看了看,這畫上畫著四個醜醜的小人。
他頓時想起來二皇子楊謙之受傷時的那條大花腿,眼角微抽了一下。
“這也是七公主畫的?”皇帝低聲問道。
太後道:“不錯,皇帝猜猜,哪一個是你?”
皇帝一愣,七公主還知道畫他!?
皇帝頓時生出莫名的欣喜,他仔仔細細看了看上麵四個人,由於這畫工實在是太爛了,連通過衣服辨認男女都有些困難。
太後見他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提醒道:“沒臉的那個是你。”
皇帝嘴角微抽。
“為何……七公主不畫朕的臉?”皇帝有些賭氣似的,想弄清楚。
太後深思漫漫,似笑非笑道:“初初說,她不知道父皇長什麼樣子。”
皇帝麵色微頓,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太後看他一眼,笑了笑,便走開了。
留下皇帝獨自一人,對著這張畫發呆了好一會兒。
皇帝心不在焉地陪著太後用完了晚膳,便回去了。
溫嬤嬤送了皇帝出門後,回來對太後道:“娘娘……您特意把這畫留著,就是為了給皇上看麼?”
太後笑了笑,道:“哀家可沒有做什麼,是他自己要看的。”
她最了解自己的兒子,若是正兒八經勸他去看看盛星雲母女,他反而不會去。
若是他自己生了興趣要去,那是攔也攔不住。
太後幽聲道:“這後宮混沌了多年,是時候清理一下了。”
溫嬤嬤靜默立在一旁,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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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若有所思地走出了慈寧宮。
天已經黑透了。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直到回了禦書房,眉頭都沒有舒展過。
“孟義。”
孟公公連忙應聲:“皇上有何吩咐?”
“最近這宮裡,可有什麼動靜?”
看似無心的一句,實則最難回答。
孟公公想了一會兒,道:“奴才聽說,龐貴人自請禁足,麵壁思過。”
皇帝嘴角沉了沉,顯然是不想聽這事。
孟公公急忙將話鋒一轉,道:“大公主的及笄之禮開始籌備了,皇後娘娘似乎會來主導這次的典儀。”
皇帝點了點頭,還是沒給什麼反應。
孟公公又道:“最近明玉軒那邊似乎有些情況。”
他一直關注明玉軒的動向,但皇帝對明玉軒態度不明,他也不敢貿然提起。
皇帝麵色頓了頓,輕咳一聲:“怎麼了?”
孟公公鬆了口氣:猜中了!
孟公公沉聲道:“聽聞七公主病了半個月,連床都下不來,是近幾日才康複的。”
皇帝微怔一下,道:“怎麼沒人來通報?”
一般皇子或者公主病了,太醫都會到皇帝這裡通報一下,這算是個不成文的規定。
但就算太醫不通報,皇子和公主的母親們,也會想儘辦法讓皇帝知道,也邀他過去探病,借此加深感情。
像明玉軒這種,默默病了,又悄無聲息熬好了的,真是沒見過。
皇帝麵有不悅,哼了一聲:“還是如此執拗。”
他想起盛星雲當初跪在自己麵前,哭著求自己放過楊初初的樣子。
那時的她,聲淚俱下地說:“皇上,臣妾願意一力照顧初初,臣妾什麼都不要了,隻求能保住初初的性命!”
“臣妾母女倆不會給皇上添任何麻煩的,求皇上開恩!”
她的頭磕在地上,撞得血紅一片,看著觸目驚心。
皇帝那時候還是喜歡盛星雲的。
他甚至想著,隻要她放棄那個不詳的孩子,平息前朝後宮的非議,他便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將她繼續留在自己身邊。
可她十分死腦筋,非要帶著楊初初離開他。
皇帝一想起這事,心情就十分不愉。
如今她們既然出了冷宮,難道不該主動向他示好服軟?
盛星雲怕是早就忘了他這個皇帝!
更可氣的是,他乃堂堂文朝皇帝,一國君主,但在女兒的畫像中,連臉都沒有!!
這這這……成何體統!?若是傳出去,這讓他的麵子往哪兒擱?
皇帝越想越氣,一張臉像調色盤似的,一會兒白,一會兒青。
孟公公在一旁看著,心裡有些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