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昭不聲不響,等著皇帝宣布這個好消息,可皇帝卻一直刻意隱瞞眾人,讓眾人以為北疆危在旦夕,於是紛紛轉而支持議和。
直到皇帝真的下詔,安排楊初初和親之時,他才徹底下定決心,生了反意。
但他需要幫手,楊謙之回來得正好。
楊謙之淡聲道:“說不上誰幫誰,我也有我的目的。”
楊昭聽了,下意識看他一眼,楊謙之麵上露出一絲悵然。
楊昭道:“二皇兄放心,楊贏會自食惡果的。”
楊昭心裡明白,楊謙之心裡一直放不下德妃娘娘的死。
德妃娘娘是那樣善良,也又那樣命苦。
年紀輕輕的時候,為了救父皇於危難,傷了身子,拚死生下二皇兄之後,幾乎終身纏綿病榻。
二皇兄花了兩三年的時間才將她調理得稍有起色。
可全妃和楊贏,為了爭奪白蠻的聯姻,卻出手加害無辜的德妃娘娘。
換了誰,都不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楊謙之神色微微有些疲憊。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本來是用來治病救人的,他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用他的一身醫術來算計人。
且他針對的不是彆人,而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楊謙之有些落寞。
曾幾何時,他也十分期盼父皇的疼愛。
他從小便身子孱弱,所有的人都告誡他,這也不許,那也不讓……父皇雖然偶爾來看他,但是每次都待不了一會兒就走了。
父皇看母妃的神情中,有同情,還有些自責。
卻唯獨沒有情義。
後來連那些同情與自責也沒了。
他來明德宮的間隔時間越來越長,待的時間越來越短,態度也愈加敷衍。
楊謙之當時不懂,隻以為是自己沒用,什麼都不能做,父皇才不重視他。
於是他便偷偷去爬樹、耍劍、跑步……直到一次次觸發心悸,絕望至極才肯停下來。
但他那樣努力,父皇依舊不喜歡他。
後來他才知道,在父皇眼裡,像他這樣母家不算顯赫,又不可能繼承大統的皇子,生來就是被放棄的。
楊謙之極其早慧,很小的時候,便明白了這一點。
於是他一直不爭不搶,隻安安心心做自己的事。
他研讀詩書,鑽研醫術,既然許多事他做不了,那他能做的事,便要做到最好。
憑借著極高的天分,他被藥王穀穀主看中,破例收為親傳弟子。
他唯一的心願,便是能借著醫術,讓母妃減輕一些痛苦,活得更好一些。
除此以外,彆無他求。
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沒有什麼道理和情麵可講。
母妃出事之後,他因傷心過度也舊疾複發,但他的父皇卻幾乎沒有來看望過。
就連直麵母妃的死因時,父皇也因為重視楊贏而猶豫不決,不肯為母妃報仇。
若不是初初的一席話歪打正著,隻怕父皇不會那麼乾脆利落地懲戒全妃和楊贏。
楊謙之那時方知,原來這世間是沒有什麼公道可言的。
父皇的決策,不過都是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
他想保楊贏,是不想四皇弟一人獨大;
他將楊贏打入大牢,是因為他有不臣之心;
後來將楊贏放出來,也是為了製衡四弟。
自始至終,父皇從沒有把他這個兒子放在心上過,因為他對大局無關痛癢,所以永遠被排在所有人的後麵。
此刻,楊昭一言不發地陪著楊謙之,走了一段又一段宮道。
楊謙之收起思緒,低聲道:“太醫差不多到了,四弟快回太極宮吧。”
楊昭沉默地點了點頭,今夜想必是一夜無眠了。
楊謙之忽然又道:“四弟。”
楊昭回頭看他。
楊謙之笑了笑,道:“有空的話,去看看惠妃娘娘吧。”
雖然他知道楊昭與惠妃不睦,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後悔與痛苦,他不想楊昭也嘗一遍。
楊昭眸色微頓,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說罷,他凝視楊謙之一眼:“二皇兄,節哀。”
楊謙之蒼涼笑了下,轉身離去。
他禹禹獨行在宮道之上,深一腳,淺一腳,不知道走了多久。
在此前的十幾年裡,母妃是他活著的意義,母妃去世之後,為母妃報仇就是他的精神支柱。
如今父皇倒下了,楊贏束手就擒,他心中的不平終於得以紓解。
但以後的日子,他又何以為繼呢?
這一段宮道格外幽暗,楊謙之心緒起伏,恍恍惚惚地走著。
忽然,前麵出現些許光亮。
一盞小巧的燈籠,徐徐進入他的視野之中。
春意還未完全散去,到了半夜還是有些涼意。
塔莉公主身著單薄春衫,不住地搓著手,棕色的卷發梳成靚麗的發辮,上麵鑲嵌著各色各樣的寶石。
她一雙深棕色的眸子,如小鹿一般,滿含秋水地眺望過來。
“謙之哥哥!”塔莉公主拎著燈籠,衝他招起手來。
楊謙之回過神來,幽幽的深宮之中,到處都是黑暗,到處都是權謀鬥爭,唯有那少女才是他惟一的明燈,照亮了回家的路。
楊謙之心頭微顫,加快了腳步。
走得進了,塔莉公主笑著迎上來,嬌嗔道:“怎麼這麼晚?人家可是等你好久了……唔!”
咋咋呼呼的小公主被堵上了嘴。
楊謙之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藥香,籠罩在塔莉公主身邊,另她十分安心。
她一手拎著燈籠,一手無措地搭上楊謙之的腰間。
溫柔與霸道同時席卷而來,令人沉迷。
良久之後,楊謙之才輕輕放開塔莉公主。
塔莉公主瞪圓了眼看他,滿臉緋紅,小嘴上還有光亮的水色。
楊謙之低聲道:“塔莉,回白蠻去吧。”
塔莉公主還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甜蜜中,一聽這話,直皺起眉頭:“你想趕我走?”
楊謙之伸手,撫上她的臉:“我和你一起走。”
-
太醫院會診過後,確認皇帝是因為怒急攻心,心脈梗住才失去了意識,半邊身子都僵了。
太醫們救治了一宿,總算穩住了皇帝的病情,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來。
楊昭沒有刻意封鎖消息,於是,翌日一早,這消息便傳遍了朝堂。
朝堂之上,之前還支持皇帝議和的眾臣們,一個個落井下石的時候,都非常起勁,如今麵對著楊昭,卻都忐忑不安起來。
周太師麵色冷睿,目光淡淡掃向楊昭,道:“四殿下,皇上到底如何了?還請告知我們。”
眾臣紛紛附和起來。
“是啊,皇上到底什麼時候能醒來啊?水利新修之事還需皇上定奪啊!”
“如今北疆還在議和,皇上突然倒下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議和的章程還沒有走完,那七公主還要送去剌古嗎?”
所有人麵上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但卻各懷心思。
楊昭目光逡巡一周,淡聲道:“父皇病重,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
此言一出,全場唏噓一片。
楊昭又道:“就算醒來了,短期內也無法正常理事了。”
楊昭沒有說出來的是,就算皇帝醒來了,也極大可能麵臨癱瘓,口不能言,手不能寫,事事要人伺候。
群臣聽了,麵麵相覷,不少人慌了神。
有人開始交頭接耳,還有人開始長籲短歎,整個大殿之中,嗡嗡作響。
楊昭靜靜看著眾人討論,並不出言阻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太師站在列首,他回頭掃了一眼喋喋不休的眾臣,怒道:“都什麼時候了,還在吵吵嚷嚷!?”
眾臣安靜了一瞬,隨即又有些埋怨聲低低傳出來。
此時,楊昭才開口,道:“眾卿稍安勿躁,太醫院還在全力救治父皇,說不定過段時間,父皇就會好轉的。”頓了頓,他沉聲道:“父皇病重的這段時日,我會守在禦書房偏殿,眾卿家有什麼事,可來與我商議。”
眾臣一聽,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頓時安靜下來。
莫丞相抬眸看向楊昭,眼中滿是讚許之色:“四殿下臨危不懼,老臣定當權利輔佐。”
話音一落,便有不少人也出聲附和,氣氛陡然好轉。
周太師卻冷笑了聲,道:“老臣記得,之前皇上便說過,北疆之事不許四殿下再插手。如今四殿下自己宣布監國,不知道算不算違逆皇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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