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個相對無言,看向對方的眼神裡都是同情,同情對方更同情自己。同情到最後,還是得麵對現實——女婿必須抓緊時間選起。
要知道明年黛玉就十三歲了,以她現在的身份,皇子正妃都可做得,不知道宮裡多少人惦記著利用黛玉把林如海綁在自己奪嫡的戰車之上。如果不早點兒把黛玉的親事定下來,從十三到十六歲,他們得擔足三四年的心事。
於是京中人就發現,戶部尚書林大人的夫人,參加各種宴請、花會、遊園積極起來,每次還都帶著自己的女兒。沒用兩回,能逢其會的夫人們便明白過來,這位林夫人是覺得自己的女兒可以相看了,誰家有適齡男兒,可以表達你們的誠意了。就暗中觀察起林姑娘來。
這幾年黛玉參加的花會、交的蜜友沒有白費功夫,行起事來進退有度、大大方方、不卑不亢,配上一身的清華氣質,不俗的樣貌,除了身量未足,體態較常人纖細外,見過的夫人再無彆處可以挑剔。
有林家家世在那兒擺著,身量未足可以補養,體態纖細是婀娜多姿。不少夫人立時想回府跟自家老爺商量一下,把林姑娘做為自己家孩子相看的人選。
彆人看黛玉,賈敏就暗中觀察各府的夫人太太還有她們帶來的姑娘們,她要從細枝末節中判斷出,這些人是不是好相處,將來會不會刻薄兒媳婦(嫂子),總覺得不管是哪家,都配不上她的黛玉。
林如海的感覺跟賈敏差不多。他主要負責探聽哪家有適齡的兒郎,這些男孩子的人品如何、讀書怎樣、會不會與人相處。不料因為他們夫妻得黛玉的時間太晚,以至與林如海官職差不多的人家,能聯姻的大都是孫子輩,勉強有那麼一兩個嫡幼子,又難免被家人寵溺些,林如海有些看不上眼。
如此一來,夫妻兩個參加的宴席不少,回府後往往是相對苦笑,再一一說起各自看人後的觀感,相互鼓勵一下後,重新投入下一場宴請之中。
也不是沒有人惦記黛玉,賈母聽到王夫人來說秦可卿看著不大好了,心裡就打起自己的算盤來,向王夫人道:“聽說寧國府那邊蓉兒媳婦不中用,你該
提醒一下珍哥兒媳婦,早想想她的身後事。”
秦可卿為什麼不中用了,王夫人還是清楚的,無非是被圈禁在鄭家莊裡的義忠親王,竟在圈禁的第二年就一病去了,現在住在的鄭家莊的,已經是義忠郡王了。
身為親爹的義忠親王哪怕沒有給秦可卿這個女兒名份,嫁妝上也沒虧待了她,換成嫡出的義忠郡王,能用哪隻眼睛看一個私生女?漸漸不與秦可卿聯係了。
當日寧國府替賈蓉娶秦可卿,是王子騰為了兩頭下注,隱於暗處牽的線,賈母與賈政王夫人在賈珍麵前做的保山——投靠的人越多才越保險。兩府分彆投靠一個主子,不管哪個主子成事,有從龍之功的一府,都可以照顧站隊錯誤的另一府。
誰想兩府的運氣這麼不好,大皇子與太子兩個都失敗了。榮國府因為王子騰的反戈一擊得以保全。寧國府因為秦可卿的身份沒顯於明麵,皇家覺得一個私生女翻不起大浪,也逃過了一劫。可是在賈母看來,秦可卿存在一天,就是彆人看得見的一個把柄。
京中知道秦可卿身份的人並不在少數,一旦哪日有人看寧榮兩府不順眼,說不得就會拿秦可卿做文章,置兩府於附逆的險地。所以秦可卿就得病,就得準備身後事——再上不得台麵的身份,也有一絲皇家血脈,不能死得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王夫人請賈母放心:“這些日子珍大爺與蓉哥兒兩個一直請醫問藥,就是尤氏也日日讓人去廟裡點長命燈呢。”
賈母歎了口氣:“這是她的命,也是咱們兩府的命。說來咱們府的姻親,都寥落了。”
王夫人有些不服氣,自己哥哥身為平亂的京營節度使,正得聖眷的時候,怎麼就說姻親寥落了?笑向賈母道:“老太太敢是覺得親戚們往來得少些?告訴老太太一個好信,我妹妹已經從金陵上了船,不日就要帶著孩子們進京了。”
賈母胸口就噎了一口氣,自己順了一會兒才道:“姨太太進京自是好事。我倒是覺得寶玉已經十三了,也是時候相看親事,免得好女孩被彆家挑了去。”一個皇商之家,能管什麼用!
現在賈元春還在辛者庫裡生死不知,王夫人沒法如原著一樣,用元春將來的
大造化與賈母平起平坐,隻好拿王子騰說話:“寶玉是國公府出身,又有我兄長扶持,什麼樣的人家相看不得。老太太儘管放心,有老太太挑花眼的日子呢。”
賈母長歎了一口氣:“說是挑花眼,也得選一個儘心儘力扶持寶玉的才好。我倒覺得敏兒家的黛玉,知根知底的是個好的。”
若上頭坐的不是自己的婆婆,王夫人都想直接問問:你哪隻眼睛看到那個賈敏的女兒是個好的?這些年除了年初二,賈敏自己歸寧,四時送的節禮除了給你的就沒有其他人的份,你是沒看見還是忘了?至於你心心念念的黛玉,除了第一次外都沒登過門好不好。
沒等她想完,賈母又開口了:“當年之事,不管你與敏兒誰對誰錯,總是一家子骨肉沒有隔夜的仇。這些年鬨也鬨過了,也該冷下來了,再鬨下去便讓人笑話了。明日我帶你去林家走一遭,當著麵給你們兩個說和一下,再把兩個玉兒的親事一定,更和美了。”
什麼?王夫人現在顧不得上頭坐著的是自己的婆婆了,向著賈母道:“老太太莫要忘了,我們老爺好歹也是姑太太的嫡親哥哥,這麼多年來她竟對老爺視之若無。現在老太太突然說要帶我去姑太太府上,老爺心裡可怎麼想?”你親兒子不要麵子嗎?
“政兒如何想,那是他們男人的事,你明日親自登門,難道敏兒還能不放你入府不成?為了寶玉兒的親事,你這做娘的受些委屈也值得。”賈母強忍著脾氣勸說著王夫人。
胳膊總是擰不過大腿的,加之賈政聽了賈母的提議很感興趣,覺得林如海這個戶部尚書的女兒,還算配得上賈寶玉,直接命令王夫人務必要隨賈母親自到林家求親。
於是蒙逼的換成了賈敏,她一直覺得賈母幾次與自己借銀未果後,已經接受了自己對賈政一房的態度,才對自己幾年來與她維持著表麵的關係默認了,誰知她今天竟然帶著王夫人上了門。
這是認定了她不好意思把王夫人趕出去是不是?賈敏很想告訴賈母,不好意思這幾個字,她還真不知道怎麼寫:“林安家的,是誰把不相乾的人放進來的,去了他的差事,讓他一家去莊子上種地去。”聲音是冷的
,麵色是沉的,林安家的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賈母的臉色也一下子鐵青了起來,她好不容易才說動了王夫人跟著自己一起來林家,想著賈敏看到王夫人親自過府,就該知道她這是服了軟了,也該順水推舟的原諒王夫人才對。
可賈敏竟直接說王夫人是不相乾的人,這不是把她的老臉也給扯到地上了嗎?本想著好好與賈敏說話的賈母,不得不把桌子一拍:“你嫂子擔心我的身子,陪著我過府,也是與你講和的意思,怎麼就是不相乾的人?”
賈敏就如沒有聽到賈母的話一樣,眼睛定定看著王夫人:“賈員外郎太太,我記得我們兩府並沒有什麼交情。也是我府裡的奴才不知輕重,致使賈員外郎太太貴腳踏賤地,還請賈員外郎太太移步。”
賈母的臉色是鐵青,王夫人的臉則是綠的。她想到自己到了林府,賈敏不會給她好臉色,可是沒想到賈敏直接趕人呀。這要是傳了出去,可讓她還怎麼在京中走動。
“賈敏,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王夫人的嗓子好象被人捏住了一半,尖利刺耳。
賈敏輕蔑的看她一眼:“若想讓人當客待,也得自己是客才成。我一沒下請帖,二沒有跟賈員外郎太太有不遞帖子就上門的交情。所以還請賈員外郎夫人速速移步,免得一會兒我府上還有不懂事的奴才,衝撞了你。”
“敏兒,”賈母又哭了:“你這是生生剜我的心呀。你與政兒一母同胞,王氏又是政兒的妻子,你怎麼就這麼看不上她?”
賈敏對賈母和稀泥的本事有了新的了解:“我為什麼看不上賈員外郎太太,老太太難道不知道嗎?自九年前我懷著樘哥兒差點小產,就已經告訴老太太原因了,難道是年頭太長,老太太忘了不成?”
“就算老太太忘記了也不要緊,當日那些奴才如何我並不在意,不過他們的供詞我倒還留了幾份,為的就是怕老太太歲數大了,容易忘事兒。”
說到這裡,賈敏冷冷的看了王夫人一眼,一字一句的向著王夫人道:“若是賈員外郎太太一定要與我辯個是非,我倒要親自去京營節度使王大人府上走一趟,拜見一下王太太。”
王夫人聽說賈敏手裡還有奴才
的供詞,心裡還緊了一下,一聽她不過是想拿著供詞去自己哥哥府中,臉上神情一下子放鬆了下來:自己與哥哥的關係豈是賈敏跟賈政可比的?再說自己當日行事,也用了些王家的東西與人手,哥哥心裡都有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