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個賈政就是榮國府的次子吧?”有明白人表示不解,林家的姑娘可是嫡長女,你一個從五品小官次子的次子求娶,有點兒開玩笑了。
林安今天歎的氣比這一輩子歎的都多:“誰說不是呢。我們家老爺、太太都不
是那隻看門第的俗人,也沒覺得榮國府二老爺隻是從五品的員外郎官職太低。可是兩家都已經斷親了,突然又說求娶我們家姑娘,哪敢應允?”
“可是我們太太不應,榮國府老太太便哭鬨不休,說出來的話我也不好學。為了姑娘親事不受人拿捏,我們太太才不得已把自己的嫁妝送回榮國府。”
“我們太太說了,榮國府老太太總是太太的生身之母,雖然還了嫁妝,這生恩養恩還是報的。九年前我們府裡查出太太嫁妝裡有問題的東西,當時就送進京來了,這次我們太太都給補齊了。”
有那腦子好使的,就記起九年前,確實有揚州往榮國府東大院送了好些東西還有人。當時也在京中傳了一陣子,不知道被什麼人一夜之間給壓下去了,原來就是林尚書夫人嫁妝裡被人動了手腳的東西呀。
“不對呀,”看熱鬨的人也有腦子好使的:“既然你們太太九年前就查出了問題,還把人和東西送回來了,那榮國府早該把做惡的人給處置了,還用得著現在送還嫁妝?”
林安聽了氣得眼圈都紅了:“九年,整整九年呀,我們太太等了九年,那做惡的人還能跟著榮國府老太太到我們府上耀武揚威,幫著惡人的奴才還好好的養在榮國府裡,我們太太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說到最後,林安的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他可是個四十來歲的大男人,哪怕是個奴才,那也是戶部尚書府的大管家,多少小官兒都得巴結著,竟然當街流淚,可見氣憤至極。
明白了,聽到的人都明白了,後趕來的沒聽到,也被第一波聽到的科普了,都知道榮國府對出嫁的姑奶奶下黑手,人家發現了提供證據了,不僅不處置還上門跟人家要銀子,好還自己家的債。
那可是國公府欠下的債呀,要是數目小,自己早就還了,還用得著去出嫁女府上要銀子嗎?這要銀子人家不給,就想著娶人家的姑娘,是不是想著人家疼姑娘,會準備豐厚的嫁妝,要用人家姑娘的嫁妝還欠銀?
不得不說,群眾腦補出來的,比林安說出來的更精彩。林安聽到那些議論,並沒有再出言解釋,畢竟剛才他已經氣憤得淚流滿麵了,現在正傷心
著呢,沒功夫也沒心情解釋。
等隊伍終於走到了榮街,賈母都已經得到消息了,還有人把林安說的還有百姓們的議論都學給她聽了,氣得賈母一下子昏了過去:那個該死的奴才,說的是什麼話,是,那些事兒都有,可是前後順序一顛倒,性質完全變了好不好?
好不容易醒過來的賈母,還想著讓人出麵去與林安理論,再向百姓們說明真相呢,賴大家的已經一腦門官司的進來稟報:姑太太的嫁妝,已經抬到榮國府大門了。
不光嫁妝抬到大門了,還有一群百姓也跟到大門外了,現在請老太太快點兒拿個主意,這嫁妝是接還是不接?
接不接賈敏的嫁妝,現在還是問題嗎?如果沒有抬著嫁妝繞城一周,沒有林安的血淚控訴,沒有跟著的半城百姓,哪怕榮國府悄悄把賈敏的嫁妝抬進府,後頭也可以說自己沒有收。
現在卻是眾目睽睽,人人都知道賈敏是被娘家害得差點兒孩子都要保不住,那可是五代單傳的林家獨苗。結果榮國府還想給害人的二太太的兒子求娶林家姑娘!人家不怕自己家的姑娘命短嗎?百姓們都覺得賈敏能忍九年,實在是太孝順了,太仁至義儘了。
就算今天榮國府不接賈敏的嫁妝,兩府日後也是仇人了。
要說昨日含恨回府,賈母還抱著一絲讓時間磨滅賈敏怨恨的念頭,今天聽完林家的這一番操作,也知道絕無可能了。可是就這麼直接將賈敏的嫁妝接進府裡,榮國府日後所有人都不用出門了。
“去請大老爺、二老爺過來。”賈母不得不坐起身來,要叫兩個兒子來商量一下,事情該怎麼辦,才能把榮國府的名聲挽救一下。
賈赦跟賈政想不出辦法,邢夫人在這樣的場合一向不說話,王夫人一進榮慶堂就被勒令跪在當地,沒她說話的份。
二門外已經來來回回報了四五趟信,外頭已經群情激憤,順天府的衙役都已經過來看發生了什麼事兒,生怕引起民變了。百姓們都不用林安引導,也不怕榮國府權勢了,大聲責罵著要求榮國府快點接收賈敏的嫁妝。
不收不行了。
“赦兒,你是一家之主,去接一下那個沒良心的嫁妝吧。也不必小家子氣的清點,
隻管接進來便是。”賈母覺得這事兒還是賈赦平日不大出門,認識他的人不多,由他出麵妥當些。
賈赦卻不覺得自己應該出這個麵:“老太太,事情不是我做出來的,當日那些奴才被送回來的時候我也勸過。可是老太太跟老二你們那時都說,你們自有安排。既然當日不由我做主,現在我也不會出麵。”
林如海可是給自己兒子找過先生的,就是璉兒能娶到禮部侍郎家的女兒做媳婦,看得也是林如海的麵子。自己要是出麵接了賈敏的嫁妝,還怎麼好意思讓人管賈璉?前次賈敏還說,讓璉兒去考戶部的筆帖士呢。
賈母氣得又快昏過去了,可是賈赦油鹽不進,她還能真的打著賈赦去接嗎?本不想讓賈政丟臉,也得讓賈政丟臉了,賈母剛將目光轉向賈政,人家已經開口了:“賈敏如此氣量狹窄,林如海竟還縱著她。我定要彈賅林如海治家不嚴。”
賈赦噗嗤笑出聲來,你還彈賅人家,他敢保證,賈政要是真彈賅林如海,被以治家不嚴之罪下獄的,一定是賈政。可是這笑的實在不是時候,賈政氣憤的看了賈赦一眼,說一聲自己要去寫折子,起身揚長而去。
他就這麼走了,不管白發蒼蒼的賈母,也不管還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去寫他的折子去了!
賈赦幾乎絕倒,卻沒有給賈政擦屁股的自覺,任賈母再哭罵,還是八風不動,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到最後出麵接收賈敏嫁妝的,就成了榮國府大管家賴大。
圍觀的人這份罵呀,縮頭烏龜出現的頻率是最高的。賴大撐著一張死人臉,想把東西一股腦接進府就算完事,林安也得乾呀?非得按著嫁妝單子一樣一樣的清點。他們家太太可是說了,清點的時間越長越好,越細越好。
總得給京中百姓一個看熱鬨的機會不是。要是東西一下子都進了榮國府,後來的百姓聽什麼、問什麼?要知道真相,還是大家一起知道好了。
可不就是大家都知道了?賈敏當天下午便接到了甄貴妃宣她明日起宮的口喻,覺得這位應該是又膨脹了——大皇子、先太子之亂已經過去了五年,四皇子、五皇子早重新入朝聽政,宮中一直未立新後,品級最高的便是甄
貴妃,幾年的宮宴都由她主持,現在竟要敲打訓誡自己這個外命婦了。
好在林如海現在是諸皇子爭先拉攏的對象,甄貴妃對賈敏的態度,比頭一次進宮時和善了許多,說出來的話也都是同仇敵愷的數落榮國府的不是:“本宮沒想到榮國府老太君竟糊塗至此,還容那等惡人逍遙。”
賈敏早已經眼圈通紅,因在宮中忌諱眼淚,強忍著沒落下,低著頭將淚意慢慢收了,才向著甄貴妃道:“多謝娘娘體諒,若不是實在擔心女兒落入那等惡婦手裡,我也不會……”
“好在現在娘娘聖明燭照,內外命婦莫有不從。隻是同那樣的人同為外命婦,不光臣婦,便是彆的夫人太太們,也是恥與為伍的,臣婦隻盼著娘娘能替臣婦做主。”
你不是以皇後自居,用宮中女主人的身份宣我進宮嗎,那就替我做主吧。王夫人的行為已經不是品行不端,較起真來應該送到順天府去。我大度,我不計較,我顧念著榮國府是自己的生身之地,不求把人送順天府,可也不能讓這樣的人繼續享受敕命對不對?
賈敏一臉企盼的看著甄貴妃,讓甄貴妃心中暗恨,又想著林如海的官職,為了不讓姑娘被榮國府算計了,寧可不認嶽家,顯然是看重這位姑娘的。若是自己所圖能成,還怕林如海不替自己兒子效死力?
因此甄貴妃麵上帶著你知我知的笑意:“林夫人放心,聖人昨日聽聞此事,也是惱火不已,已經命本宮今日要好生訓誡那王氏一番,這宜人的敕命,她著實不配。”
賈敏喜得已經向甄貴妃跪了下去,口內念佛頌聖,把皇帝與甄貴妃兩個捧到天上去。甄貴妃含笑聽了兩句,覺得賈敏著實知情識趣,命人挽起賈敏,又揮退了宮人,擺出一副要與賈敏說知心話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