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會有如果了。
老天爺給了一次機會,她卻沒把握好,沒能真的敲醒戴庭安。
後悔、挫敗、擔憂、恐懼、心疼……種種情緒席卷而來,青姈回頭瞥了眼昏迷不醒的男人,淚水不期然就滾了出來。她強壓哽咽,抱著最後一點希冀,低聲道:“凶手查到了嗎?”
聲音低柔,帶著明顯的哭音。
魏鳴看著那蒙了霧氣的桃花眼,瞥了眼戴庭安,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簾帳長垂的床榻內,卻忽然傳來虛弱的聲音。
“謝姑娘,你倒是很關心我。”
這聲音如春雷炸響,青姈心神劇震,顧不得魏鳴在側,掀開簾帳便闖了進去。
……
錦帳遮得光線昏暗,戴庭安不知是何時睜開了眼,那張冷峻如削的臉上微微泛白,尋常清冷泓邃的目光有些渙散,腦袋微偏,正打量著她。
青姈沒想到戴庭安竟會在此時蘇醒過來。
她衝到床榻前,猛然醒悟方才的失態,趕緊退了半步屈膝為禮,“見過戴將軍。”聲音雖穩住了,兩隻眼睛仍還濕漉漉的泛紅。
她有點不好意思,偷偷轉過腦袋,拿衣袖輕擦了擦,站得離他遠一點。
戴庭安沒想到她竟會哭,反而愣住了。
還是魏鳴打破了尷尬。
他拱了拱手,麵無表情地道:“主子,謝姑娘非要進來,屬下攔不住。”
“無妨。”戴庭安瞥了魏鳴一眼,“你先退下。”
魏鳴應聲而退,順便掩上屋門。
那安靜的幾息裡,青姈隱約聽見外院門口傳來女子的聲音,大概是被攔住的陳未霜。她也無暇管閒人,見戴庭安兩道目光意味深長地瞧她,心中自覺尷尬,低聲解釋道:“將軍莫怪,我是一時情急,怕將軍真出了岔子,前功儘棄,才會失禮。不知將軍的傷勢……”
“很重。”戴庭安覷著她,“怕我死了,沒人幫你查案?”
“不——”青姈才想否認,轉念一想,比起她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仿佛這個看似沒良心的原因更合適,便隻低聲道:“也不全然為此。家父也是戰死沙場,想著將軍當初為百姓浴血奮戰,沙場上九死一生,沒交代在敵軍手裡,回京卻要遭人暗算重傷至此,有些感傷。”
她說完垂眸,白皙的臉頰猶有淚痕。
戴庭安沒想到她能說出這番話。
謝冬陽的底細他也曾查過,從大頭兵一路摸爬滾打上去的將領,有本事也有戰功,看他跟同袍馮震的交情,便可窺見他的為人。而青姈幼時長於軍營外,後來出入京城的高門府邸,見識其實與養在深閨的姑娘稍有不同。
且她與他非親非故,卻能做近乎預示的夢,令他極為詫異。
這兩日裡,他也沒少琢磨這事。
戴庭安打量著她,直到青姈抬眸時才挪開視線。
“傷勢不輕,卻也死不了。”他悄無聲息地改了說辭,“你在這節骨眼闖進來添亂,就隻為看一眼?”
聲音平緩無波,眼眸渙散卻幽深,看不出是喜是怒。
青姈稍作思忖,壯著膽子搖頭,“將軍為查案而冒險受傷,我不願坐享其成。或許有我能幫忙的,必定竭力為將軍分憂。”
“任何事都能做?”
“但憑吩咐!”青姈答得乖巧而堅決。
戴庭安默然打量她,懶散的目光從她頭頂挪到腳跟,又一寸寸挪上去,連手指尖都沒放過。如是逡巡兩遍,才仿佛滿意似的動了動腦袋,“還真有。”
“過來。”他從錦被裡探出手,輕拍了拍床沿。
青姈不敢坐在身旁,隻蹲在地上。
戴庭安壓低聲音,“我身邊缺個應付瑣事的人,她得名正言順,做事牢靠可信。否則——”他盯著青姈,渙散的目光微凝,透出瘮人冷意,“我想擰斷她的脖子,輕而易舉。”隔得那麼近,他的目光有點陰森。
青姈心裡顫了顫,頷首低聲,“我知道。”
“嘴巴要緊,不亂看亂問,得聽我分派。”
“我明白。”青姈明白他這番話的深意後,柔白細嫩的指尖悄然蜷縮起來,肅容道:“青姈既投靠將軍,絕無二心。”她說得真誠,漂亮的桃花眼裡霧氣未散,微微泛紅,不閃不避地望著她,目光清澈如春泉,卻也堅定。
戴庭安換成了側臥的姿勢。
“我重傷臥病,便娶你進來衝喜,聘禮名分都不虧待。事畢後我還陳文毅清白,贈你金銀田產,送你和竇氏去北地安穩度日。”他的眼睛幽深如潭,神情語氣皆很認真,像是在談一樁要緊交易。
青姈呼吸微頓。
峰回路轉,心緒起伏,沒想到兜兜轉轉,竟又來到這個路口。
時下女子雖重名節,卻也沒到重如生死的地步,譬如母親喪夫後改嫁陳文毅,蘇染冬兩度和離再嫁,都不算稀奇。戴庭安行事靠得住,哪怕事成後真的送她出府,他說了給她安穩照拂,定會做得到。而她一心所求的,也正是求得他的庇護,為枉死的爹娘討回公道。
至於旁的,明媒正娶、風光大嫁和兩情相悅的廝守誰都想要,卻不是誰都有資格得到。
她如今的身份是罪臣之女,想進侯門隻能是衝喜,往後的路也得靠自己走。
戴庭安給的條件其實已頗為優厚。
青姈心底甚至掠過一絲喜悅。
但她不能表露,怕嚇著戴庭安。
這種事關乎終身,她當然得深思熟慮才能點頭,否則答得輕率,有備而來似的,容易讓人多心。青姈咬了咬唇,遲疑著低垂眉眼,有點走神地想,她可能是世間少有的被拉去衝喜還能暗自竊喜的人。
片刻沉默,戴庭安收回目光。
“明晚之前給我答複。”
青姈沒好意思抬眼看他,隻低聲道:“嗯。將軍先安心養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