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能舍得呢,便是纏足的年紀再小,也會記得生生勒斷骨頭的痛苦,娘娘不知,這還不是疼一次就夠了,是自纏足開始每一日都是疼的,一開始隻能跪著走,待錯位的骨頭長實了,腳趾頭再也伸不直了,才能慢慢站起來,可能站起來又能如何,隻要是裹了腳的女子,又如何走出這片四四方方的天地呢?”
“甫知道皇上下令禁止纏足時,我心中屬實歡喜,可再歡喜也隻能是空歡喜一場,娘娘不知,尋常人家的漢女鮮有纏足的,因為她們也要下地乾活,算是家中的勞力,說親嫁人也不受影響的。”
“可門第一旦高起來,規矩也就多了,若聽說哪家有腳大的女兒,媒人都不肯登門來,皇上禁裹足卻禁不住人的心,禁不住旁的規矩,故便是做母親的再痛,也得忍痛叫女兒們也經受一遭,如此才能叫她們安安穩穩過日子。”
這話叫人聽得屬實難受,昭寧是個烈性子,聞言當即拍了桌,不忿道:“哪有這樣的道理!為了規矩為了外人的議論,難不成就不活了嗎!女兒家又不是生來就為嫁人的!”
“這禁纏足是不叫女子受迫,不違背天然,有些漢人總看不慣我皇阿瑪,言說什麼好好的皇帝不做,管到人家女子腳上了,成何體統,可這纏足當年不也是南唐李後主的主意嗎?”
“若纏足當真那麼好,男子怎麼不纏足?若纏足有益升官發財,怕是滿大街都是纏足的男子,可輪不著女子纏足了!”
說到這兒,昭寧嘲諷一笑:“哼,說錯了,既是纏了足,滿大街當都是咱們女子了,該由他們爺們兒整日在後院兒裡勾心鬥角了,說到底,還不是纏了足的女子好管教,討好男子的手段罷了!”
昭寧話說得敞亮,敞亮的話自然不好聽,大小姐賀皖張了張嘴想反駁些個,可真叫她說,她也說不出這纏足的好處來,什麼端莊、體統,就像今兒晨起要逃命來著,丫鬟隻扶著她跑到正院,便夠她受的了。
末了,也隻能歎了一句:“我等與公主到底不同。”
昭寧沒有刺人心的意思,連拉住賀皖的手道:“皖妹妹彆傷心,我沒旁的意思,隻是為賀夫人和妹妹們不忿罷了,可眼下放足總比纏一輩子的強。”
“這天下什麼沒有,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嗎?他若因為你不纏足便不愛護你,同這樣的人過日子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夠折磨自己的,遠的不說,我八旗的兒郎就沒那要夫人、女兒纏足的規矩,以妹妹們的才情,便是宗親也夠得上。”
且依著幾位小姐的見識,叫她們嫁給粗魯的滿人,倒不如直接要了他們的命,打小便是聽著滿人茹毛飲血長大的,嫁過去了豈不是叫人燉了吃了!
見賀皖幾個又冷汗津津,小臉煞白的模樣,昭寧自嘲笑笑,也不再勸了,她深知對方的苦楚,不是誰都想她那般好命,做了皇帝的女兒。
她們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哪有自己做主的時候呢,便是給人做正頭娘子,也還是看著夫君臉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