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繡鳳凰振翅欲飛,織金羅裙迤邐垂地。緋色的華豔,乍一看似染血色,這驟然灼灼入目的金紅,令人不禁感覺刺眼時,蘇珩聽見昭陽公主,在他耳畔吩咐道:“去吧,好好做事,為了本宮。”
脆弱的夢境似是一片薄冰,在燦爛的陽光直射下,片刻即被無聲照化。溫軟的夢境,隨著昭陽公主這一聲,碎裂蘇醒,他不過是她的寵,也不過是她的刀。
她不過拿他當寵當刀,他也不過拿她當橋當路。夢醒後,蘇珩進入官署,一如往常,明麵身為公主黨人,為昭陽公主儘心做事,暗地裡則繼續著自己的籌謀。他是清醒的,但因隻要事涉昭陽公主,他就得繼續做戲,於是這一日,不過才夢醒半日,又得入夢。
時至巳正時,有公主身邊的侍女,奉公主之命來問他午膳想用什麼,道公主今日要與他一同用膳。這一幕,恰似從前,那時他還是初入翰林院的新科狀元,對昭陽公主的糾纏,無可奈何,在公主侍女的追問下,在周遭同僚的隱隱輕笑聲中,麵頰羞灼。
從前是窘迫的、無奈的,而現下,唇際卻彎起一抹笑意。窗外的陽光,照熱他的臉頰,也照暖照亮他的夢境。他知眼前之事,落在旁人眼中,是他與昭陽公主的苟且,是不堪的,是令人鄙夷的。可是愛著公主的玉奴,怎會因此恥辱羞窘,隻會覺得歡喜,因被公主心念著、在意著,而難忍歡喜。
日複一日地入夢醒夢中,昭陽公主對他的寵信,似是愈發深厚了。深秋時候,他被外派做事,一去將近月餘。這對他來說,是大好時機,自那年夏日跪入公主府以來,他頭一次能夠真正離開昭陽公主眼下,可在外暗中放開手腳,推進所謀。
既要完成昭陽公主交給他的差事,暗中真正聯係拉攏所需勢力、隱秘布局,也要努力維係好昭陽公主對他的寵信,不能因一時的分離,就使得自己從前的種種努力,儘打了水漂。
昭陽公主不僅是無心無情之人,單在“寵”之一字上,也並不專一。為使得她對自己的寵信,不會因長久的分離,而變得淡薄,蘇珩每一日,都會抽空給她寫信,在信中道儘他對她的相思情意。
每一日,在忙完所有明裡暗裡的要事後,他都會在深夜時分,燃燈一盞,安靜跪坐在書案前,執筆書寫。為了筆下言辭,能夠情意真摯地打動他人,他需得在這四無旁人的時候,依然入夢入戲,披上那件深愛公主的玉奴皮囊,揣摩著玉奴的所思所想,而緩緩下筆,書說一名男子,在與深愛的女子分居兩地時,是如何日思夜想,魂牽夢縈。
因筆下言辭情意深濃,說是單方麵地書寫,但倒像是在麵對麵地與愛人傾說。好像昭陽公主並不遠在京城,而就在這深夜時候,靜靜地坐在他的書案對麵,微笑著看他,聽他向她當麵講述他的思念,向她講述分彆的這些時日,他一路所見,向她分享他的見聞。
末了,他說他希望能夠趕在今年第一場雪落前回京,他說他想陪著她一起賞看今年的第一場細雪。暈黃朦朧的燈光中,書案對麵的美麗女子,眉眼溫柔如畫,她微啟紅唇,輕笑著對他道:“傻瓜,已經落雪了。”
蘇珩乍從夢中驚醒,對麵無人,手中的紫毫因長久的凝滯半空,落墨沾紙。初冬寒夜的燈火依然朦朧,他怔怔坐在室中片刻,有些不知是否究竟夢醒地擱筆起身,步伐迷茫遲緩地,向室外走去。
門簾一掀,便有寒風掠著細雪,撲向麵龐。真是落雪了,隨風飛揚的細雪,在門廊風燈的映照下,如滋梨花迸發出的線線火花。蘇珩想起秋日在京城的時候,仲秋節夜裡,公主府盛放了半夜的煙火,昭陽公主在庭院中,一手搴裙輕舞,一手搖漾著一支細長煙花。絢爛的火花,如在她的指尖跳舞,她無拘無束地笑著,笑容明亮勝過漫天煙火。
這樣的雪夜裡,昭陽公主她,在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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