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在手裡,就能感覺出加了很厚很厚的棉花,但是穿在身上卻一點兒不顯得臃腫。不僅不臃腫,還格外挺括,就像真正的軍裝那樣。
每一個小細節都處理得非常好,沒有一絲線頭,針腳分外細密紮實,幾乎看不出來。
領子裡應該是加了硬塑料片,非常有型。就連扣子都用同色的布料仔細包了,看上去更加和諧。
更讓李蓁蓁驚喜的是,她並沒有專門交代要做得合身,因為彆人的衣服都是很寬大的,根本沒有腰身可言,她也就不敢跟裁縫師傅提要求。
沒想到,這套衣服卻非常合身,冬天裡麵再穿上毛衣,就剛剛好。
不僅如此,還用同樣的布料包了硬塑料片,做成腰帶,隻要把腰帶一係上,一個漂亮又神氣的女兵形象就出來了。
李蓁蓁非常滿意,對著鏡子左照右照。
這做工精致極了,咱今天也體會了一把高級定製的快樂,這15塊錢花得值!
李蓁蓁:“師傅,您怎麼知道我想做得合身的?”
老師傅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說:“軍裝嘛,當然要合身了。”
小關在旁邊驕傲地豎起大拇指,“姑娘,你這軍裝做得可費老鼻子功夫了,是我師傅親自動手做的!”又轉過頭對著老師傅說:“師傅啊,您這手藝什麼時候教會給我?”
老師傅笑罵:“等你什麼時候學會吃層勢了,我就教你做。”一句話就讓小關閉上了嘴巴。
李蓁蓁雖然聽不懂,但是看著有趣,在旁邊嗬嗬地笑出聲。
這時候,從門口快步走進來一個中年大媽,圍著李蓁蓁轉了一圈,開口讚歎。
“姑娘,您是軍人吧?我剛才在外麵就看見了,哎喲媽呀,您穿這身老漂亮啦!嘖嘖,真氣派!真精神!您是文藝兵吧?我閨女也想當文藝兵,可惜征兵不要她,這會兒正在家裡哭著呢。您可老出息了……”
李蓁蓁尷尬地擺擺手,“大娘,您誤會了,我不是文藝兵,這是老師傅剛給我做的新衣服。”
大媽很明顯一愣,“哦,你不是文藝兵?那你咋穿這身衣服呢?”
這大媽真現實,剛才還“您”“您”地叫,現在就變成“你”了。
李蓁蓁斜著眼睛,“大娘,你眼睛沒花吧,我這不是軍裝,是仿製的,喏,師傅就在那裡,有什麼問題你去問他吧。”
大媽訕訕地,“彆介啊,姑娘,您跟我說說,您這衣料是在哪裡買的?您不知道,我家那閨女喲,愁死人,我要是也給她做上這麼一身衣服,她準高興起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李蓁蓁也不氣了,和氣地說:“大娘,就在這條街上麵的供銷社買的,上海來的哢嘰布,棉花也在那裡買。”
大媽點了點頭,“剛好我家裡還有些布票,不行,我得趕緊買去,到時候還得來這裡定做,我自己可沒這手藝。”
李蓁蓁沒想到的是,自己無意間還引領了潮流。
自從大媽給她家閨女做了仿製軍裝,她閨女果然高興了,成日裡穿著它招搖過市,大姑娘小媳婦們看見了,紛紛效仿,一時間,滿城儘穿綠軍裝,不愛紅妝愛武裝!
這會兒,李蓁蓁又一一檢查過其他幾件衣服和床上用品,都沒有問題。因為不舍得脫下軍裝,乾脆把自己的舊衣服也裝起來,一起拎著出了門。
李蓁蓁已經計劃好了,回家就讓李秉文換上新衣服,再從空間裡拿出被芯,套上新做的被單,也給李秉文都用上。
至於她自己,在家裡穿著倒沒事,出了家門還是穿以前的破衣服,不然要是給鄰居們看見了,難免遭人口舌。
還記得那個穿燕子領列寧裝的女售貨員麼?
上次李蓁蓁去她那裡買糕點,差點沒被她趕出去。
這次李蓁蓁穿著一身嶄新的綠軍裝進門,這個燕子領可熱情了,不僅親自陪同,還給一一介紹,要不是有規定,估計她還肯讓李蓁蓁試吃,等李蓁蓁買完東西,還親自送到店門外!把李蓁蓁弄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李蓁蓁在城西市場逗留了好一會兒,把好些店裡頭平時看不著摸不著的東西,都給看了一遍摸了一遍,這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當然,到家之前,李蓁蓁早就進空間裡麵,把身上的衣服換回原來的,手裡隻提著兩包點心,興致勃勃地想回家跟父親分享。
還在胡同裡,李蓁蓁就看見自家的大門打開了,大吃一驚,難道李丙子和趙春花又來了?!
李蓁蓁趕緊進去,院子裡沒有人,從正房裡傳來說話的聲音。
“咳……栓子,你很久沒回來了吧?”
“是啊,二十幾年了,秉文,都說了不要叫我栓子了,我改名了,現在叫建國,陳建國。”
不是李丙子就好,李蓁蓁放心了,看來是來了客人。
李蓁蓁不慌不忙地進了廚房,把糕點放進盤子裡,又倒了三杯白開水,端著進了正房。
“爸爸,我們家來客人了嗎?”
“咳咳……蓁蓁,這是你栓子叔叔,咳……”
“栓子叔叔您好,我叫李蓁蓁。”
“這就是我大侄女吧,長得真俊,蓁蓁,彆聽你爸瞎說,我是你建國叔叔。”
陳栓子,或者說陳建國,是個四十歲模樣的軍官,大個子,國字臉,長得一臉正氣,正筆直地坐在床頭的椅子上,兩隻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李蓁蓁知道他是軍官,是因為他身上穿著一套綠軍裝,是真正的軍裝,可不是李蓁蓁做的冒牌貨。
俗稱“一顆紅心兩麵紅旗四個口袋”,就是說,帽子正中一顆紅色五角星,衣服領子上彆著兩麵小紅旗做的領章。如果上衣是四隻口袋的,就是軍官,如果是兩隻口袋的,就是士兵。李蓁蓁剛做了仿製軍裝,心裡門兒清。
由於剛取消了軍銜,李蓁蓁沒看出他是什麼級彆的軍官。
“栓子叔叔,請喝水,吃點心。”
“哈哈哈,秉文,你看你,生的女兒也那麼像你。”
難道這裡就是黑市?沒看到有人在交易啊,太奇怪了。
李蓁蓁躲在對麵的灌木叢中,盯著那些人仔細觀察,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麼,正打算放棄,突然發現,有戲!
一個中年男人從醫院門口走出來,他穿著一件沒有補丁的藍灰色棉褂子,看上去還比較體麵,就是衣服的扣子沒有扣整齊,頭發也比較淩亂,好像匆忙間來不及梳洗一樣。
這個人走出來後,麵色焦急,眼神中又帶著期盼,往那個偏僻的角落看了又看。
就在這時,那些站著的人動了。
隻見他們不約而同地,眼睛緊緊地盯著這個中年男人的眼睛,右手伸進小布兜裡,拿出一個不知道什麼東西,隻稍微一露出來就趕緊放回去了,然後衝著中年男人揚了揚下巴。
中年男人好像看懂了似的,輕輕點了點頭,走到其中一個人麵前,簡單交談了幾句什麼,然後兩個人就往旁邊的綠化帶走過去。
李蓁蓁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難道自己今天來找黑市,竟然無意間撞見了什麼了不得的陰謀不成?!
毒-販?還是特-務?
那個人從綠化帶的灌木叢中拿出一個嚴嚴實實的油紙包,遞到中年男人的手中。
來了來了,那裡麵裝的是什麼?難道是炸-藥-包?或者是毒-品?六十年代有毒-品嗎?怎麼辦?要不要去舉報他們?會被報複的吧?
就在李蓁蓁腦洞大開之際,中年男人打開那個油紙包,露出裡麵的一根根紅糖!
紅糖?竟然是紅糖!
大哥,買賣個紅糖而已,要不要這麼神秘啊,簡直就是操著賣白/粉的心,賺著賣白菜的錢!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好不好!
這還沒完,中年男人隻看了一眼,就趕緊把紅糖包了起來,還左右看了又看,從兜裡掏出錢,快速地點完,啪一下拍到賣紅糖的人手裡,掉頭就走,懷裡還緊緊抱著那包紅糖!
我勒個去,這個中年男人也是一個乾間-諜工作的好苗子啊!
這都是些什麼人,把一件買賣紅糖的簡單小事,活生生演繹成一場京城諜戰!
難道這就是黑市?黑市裡的人都是這樣交易的?
李蓁蓁躲在對麵,風中淩亂。
李蓁蓁覺得自己突然發現了這個世界的真相,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怪不得李秉文坐擁萬金卻買不來糧食,怪不得自己去機械廠彆人都不理睬自己,原來這就是真相!
真相居然這麼殘酷,買個紅糖居然要這麼艱難!
李蓁蓁心裡一陣後怕,今天自己在機械廠的行為簡直就是作死!真是老天爺保佑,不然分分鐘就被人給抓了。
仔細回想了一下,除了買票那次,自己以前去買東西的時候,雖然穿著不怎麼樣,但每次都是拿著錢和票,光明正大甚至大搖大擺地,在國營商店裡麵買東西,從來沒有出現過問題,因為那是很正常的行為。
因為大家都是穿得破破爛爛,都是堂堂正正地買,買的還都是國營商店的,所以絲毫不會引起懷疑。
像這種私底下的交易,那就是見不得光的,必須遮遮掩掩鬼鬼祟祟,還得學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可不是一般人能乾的活。
“黑市”中的“黑”字,意味著與白相對,是隱蔽的,是非法的,所以才叫黑市!
李蓁蓁又觀察了好一會兒,發現僅僅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就已經有七八個人出來買糧食了,這些人互相之間明顯是不認識的,但是都能準確地找到賣糧食的人,也是神奇。
賣糧食的三個人忙得不亦樂乎,每過一小會兒就換一下位置,堅決不站在原來的位置上,真的是深諳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戰術精神。
李蓁蓁歎為觀止,自覺不是乾黑市的料。可是自己還得賺錢買票呢,怎麼辦?
李蓁蓁苦思冥想了一陣,靈光一閃,計上心來。
因為灌木叢很茂盛,躲在裡麵沒人能發現李蓁蓁,所以李蓁蓁直接進了空間。
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下來,換上剛做的新衣服,頭發在腦後梳成一條大辮子,重點是化妝,把原來的妝容都洗了,重新化。
把臉、脖子、手都塗成黑黃黑黃的顏色,用陰影膏把一張飽滿的心形臉,修飾成高顴骨、尖下巴的錐子臉,眉毛加粗畫得下垂,又畫了下垂的眼線,嘴唇用唇筆加寬,也畫成下垂的形狀,塗上暗裸色的唇膏,再用眼線液在臉部和脖子上點上很多顆黑痣。
化好妝之後一照鏡子,這人是誰,估計連李秉文也不認識。
找了一個沒有任何標誌的紙箱,把那些要賣的東西放一部分進去,抱著它就出了空間。
李蓁蓁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很快又有一個人出來買糧食,這個人是個老大媽,她買的東西應該是掛麵,因為買到後立刻就藏進棉襖裡麵,李蓁蓁看得不太準確。
看到她買完之後離開了,李蓁蓁快步追了上去,在醫院門口把人攔住了。
老大媽回過頭來,看到李蓁蓁,疑惑地問:“姑娘,你找我?”
李蓁蓁湊近了小小聲地說,“大媽,我剛才看到你買掛麵了。”說完笑吟吟地看著老大媽。
老大媽頓時炸毛了,緊張地用雙手按著鼓起來的棉襖,聲色俱厲地說:“你胡說,我沒有!”
李蓁蓁笑了笑,“隻要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要跟他們三個人買的,我就不舉報你。”
老大媽低聲嚷嚷:“你還想舉報我?你憑什麼舉報我!大家都在他們那裡買,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李蓁蓁:“難道醫院裡的人都知道?”
老大媽脖子一橫,“病人之間都傳開了的,所有人都知道。”然後又突然低聲下氣,“姑娘,我這是第一次買,實在沒辦法,家裡的老人等著吃這最後一頓,你可彆把我舉報了。”
李蓁蓁心裡很愧疚,連忙道歉,“大媽,對不起,其實我根本不會去舉報你,你就放心吧。”
老大媽將信將疑,“你真不會去舉報我?”
李蓁蓁擺出最最真誠的樣子,“真的,比真金還真,你快回去吧,你家的老人還等著吃飯呢。”
老大媽鬆了一口氣,又看了看李蓁蓁,確定她不會跟上來,連忙轉身跑了,好像背後有惡狗在追她一樣,跑得可快了。
李蓁蓁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等老大媽徹底跑遠了,才抱著紙箱大搖大擺地進了醫院,看到沒有人來攔截她,她又大搖大擺地進了住院部,也沒有人來攔截她,她在走廊裡走過來走過去,都沒有人來攔截她。
這下她就放心了。
李蓁蓁經過觀察,發現大部分病人都是老人,身邊都有子女之類的人在伺候著,最重要的是,都沒看到有醫護人員在裡麵。下定決心,推開其中一間病房走進去。
這間病房裡住著三個病人,兩個老頭和一個老太太,每張病床旁邊都有親屬在,一共四個親屬,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正在收拾放在病房裡的生活用品,看到李蓁蓁走進來了,都抬頭看著她。
“姑娘,你找誰?”
“我聽說你們有人要買糧食,我給帶來了,是誰要買?”
病房裡的人顯然沒有意料到,停了一瞬,互相看了看,其中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試探性地問了句:“你都有什麼糧食?”
“有精白麵、大米、雞蛋、紅糖、還有臘肉。”
旁邊一個三十歲模樣的大姐聽到之後失聲叫道,“這麼多!”
“你們要不要買?不要我可找彆人了。”李蓁蓁說完作勢要走。
“先彆走,我要買。”是那個禿頂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