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江初級小學。
一輛雪福來轎車悄然無聲駛入校園,此時距離開學還有一周,但學校已經開始運作起來。
園丁在修剪花枝、教務部在統籌新學期各種事項、老師們清掃沉浸一個暑期的教室……
車裡出來一大一小,男人氣度非凡,挺直的脊背後和西服留下鏤空處。而小孩五官標誌,就是,叫人分不清是男孩還是女孩。
麻石堆砌了初江小學的骨架,小學右後方便是教堂,初來乍到,這所小學給人撲麵而來的典雅、肅穆。
俞榮兒環顧四周,麵無表情。
“走吧。”俞毅行跨步在前,俞榮兒跟上,教研樓的入口吞沒了二人。
校長辦公室。
五十出頭的木校長已半頭白發,頭頂中央發量稀少,麵前鋪一層綠絨布的香楠木辦公桌上整潔擺置綠植、茶具、報紙、有線電話等一應物品。
木校長正在接聽電話,麵帶愁容。
敲門聲響起。
“請進。”木校長捂住聽筒,衝門口高喊一聲。
俞毅行推門,帶領俞榮兒進入。
木校長看了眼陌生的“父子”,懸空壓手,示意對方等一等,他還在打電話。
木校長保持著接聽的姿勢四五分鐘之久,才輪到他說話。
口水沫子從他嘴裡濺出,肉肉的臉上明晃晃掛著憂慮,事關學校前程,他也不怕兩位陌生來客聽到他的電話內容。
——因為他說的是英文。
俞榮兒眼珠子轉向窗外,耳朵上緣在空氣中微不可查地抽.動。
她可以閉眼、屏息、閉嘴,就是沒辦法管住耳朵不聽聲。
似乎是這所學校失去資本,新學期的維持都成問題,學校校長爭取電話另一端的人再支持學校一段時間。
俞榮兒視線從窗外收回,於空中畫弧徑直落在俞毅行臉上,眸子裡的疑問顯而易見——
還要送她來這所學校嗎?
俞毅行大手放下,拍拍她的頭。
俞榮兒的視線再次飄向窗外。
礙於身高,她需要微仰頭才能看到風景,眸子深處倒映洗練過的晴空。
小嘴囁嚅,她無聲地背誦腦海的知識。
終於,木校長放下電話,愁顏猶在。
他搔頭,花白的頭發在五指的調動下重新就位。
調整好表情、情緒,木校長站起來接待來客,開口是極其標準的普通話,正如他標準的英文,“我是初江小學的校長,二位有什麼事?”
俞毅行向前,於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張名片,印有魏碑體的彩字散發油墨清香。
“鴻宇商業公司董事長……”木校長低聲念出上麵的職位,隨後看向俞毅行不卑不亢笑道:“俞董有什麼事嗎?”
這年頭標示董事長、總經理的名片太多了,自從國家鼓勵經濟體製改革以來,公司便在大街小巷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俞毅行開門見山,“我準備送犬子來貴校念書。”他右手輕攏俞榮兒肩頭。
俞榮兒心領神會,朝木校長禮貌微笑。
木校長回應一個微笑,告知:“學校一周後開學,那時來報名就好。”
讀小學沒有什麼門檻,多數人家直接將孩子往家附近的小學送去,而像初江小學之類貴族小學,和其他小學拉開差距的是昂貴學費。
隻要有錢,趕在報名額數滿之前報上,就能正常入學了。
俞毅行點點頭,莞爾一笑,“犬子情況特殊,需要一些特殊對待,所以提前找您。”
木校長微微眯眼,和俞毅行對視。
從事教育幾十載,他頭一次碰到明目張膽要特權的家長。
他俯首望向器宇軒昂男人旁的小孩,模樣端正、衣冠整潔,也不吵鬨,安分地站著。
木校長開口了,“學校對於學生都是一視同仁,他們都是國家未來頂梁柱,無分孰輕孰重,不過貴公子要是身體上有礙,這點我們學校會好好照顧。”
俞毅行點頭,一臉讚同欣賞的模樣,隻是——
“犬子情況著實特殊。”心意絲毫沒有變動。
“將來家業都將由她繼承,學校的教育我是相信的,但是時間不等人,等她長大成人之前,或許我已老去,所以我不得不加快她的成長。”
俞榮兒靜靜佇立原地,眸子中毫無波瀾。
俞毅行繼續說:“並非為難學校,隻是想讓她接收學校知識的同時,能靈活調度時間、精力去完成家中給她的額外任務。”
木校長並沒有被打動,誰家家業不是由孩子繼承,要是各位家長都這麼說,學校秩序早亂套。
他點頭理解的模樣,密不透風道:“學校作息是根據孩童成長發育特點精心設計的,並且留有充足的時間讓孩子們回家培養特長或是放鬆玩耍。”
俞毅行笑笑,深邃的眸子深不見底,聲音如同古井裡的暗水,水麵無一絲波動,“她有四個姐姐,我的妻子在她出生時就去世了,而我父母皆亡,兄弟全無。
“校長,您能懂嗎?”
木校長一愣,這情況——
的確很特殊。
他再次望向俞榮兒。
不高的小兒,脊柱筆直向上,像是一棵小樹,但其未來的傲然挺立已初見端倪。
畢竟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父親,然而拔苗助長、過剛易折——
木校長來不及多想,俞毅行扔出一顆炸彈炸在他心頭。
“學校的資金似乎出現空缺,我可以投資,也算是感謝學校對犬子的照顧。”
木校長麵色微慍,又帶著戚戚然。
俞毅行說的沒錯,學校資金鏈斷了。
初江小學前身是教會小學,而幾十年前的教會小學都是由外國人投資建成。
隻是近十年,初江小學一邊高薪聘請老師,一邊向學生提供高質量的學習環境時,收益逐漸滑至赤字。
學習條件不可能下調,而學費一年漲一次也沒能挽救賬本的收支不平衡,外方最終決定讓學校自負盈虧,所有權轉讓出去。
隻是他怎麼會知道?
木校長審視俞毅行。
俞毅行謙虛道:“鄙人國外也有點生意,略懂外文。”
木校長麵露尷尬,剛才的電話全被聽去了。
是他太大意。
他握拳抵嘴咳嗽兩聲。
俞毅行替他挽尊,“生意場上你來我往,賺錢的隻能是一小撮人,風水使然。
“學校雖然是養育棟梁之地,做生意不可與之相提並論,但學校老師等教育開支又必不可少,和生意一樣,偶爾碰上資金困難,實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