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日，薄寒，細雨。
俞家。
俞毅行篩選出兩名司機，他將最終決定權交給俞榮兒。
兩位司機都是申城人士，來之前便知道是為接送一富商家孩子上下學開車，但沒想到正式上崗前，還要接受這小兒的挑選。
一位司機黝黑的臉，人高馬大，笑起來像是一塊巨石被人拿錐子用力地在臉上刻出一道彎弧，他姓馬，名誌雄。
另一位司機身材精壯，略瘦，是丟到人群中，再也找不著的普通人相貌，叫金多多。
此刻俞毅行坐沙發三分之二處，俞榮兒坐正中央，兩名司機坐在何素珍搬來的方凳上。
場麵詭異的肅穆。
穿過客廳拿飲料的俞安匆匆而過，回到房間後，她先是看了俞平一眼，將飲料放到俞平身前，而後噗嗤笑道：“爸爸好像給老幺選妃。”
爸爸是太後，老幺是皇帝，司機則是待選宮女。
就是宮女相貌不太合格。
俞平抽出錄音機裡麵的磁帶，換上新的，點頭笑著附和，“我們老幺有那資格。”
雙胞胎對視，突然沉默了。
幾秒後，俞平先開口，“你會羨慕老幺嗎？”蔥白的手指，在錄音機的按鈕上摩挲，沒有摁下去。
俞安擰開瓶蓋，搖搖頭，“從未想過。”
“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俞平低喃，睫毛輕顫，垂眸摁下開關，音樂瀉出。
雙胞胎頭靠頭，低聲交流節律劃分。
客廳裡，俞榮兒望向兩名司機，又扭頭看向俞毅行，小臉平淡無波。
俞毅行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四指並攏，指向司機的方向，“以後是你和他們朝夕相處，選擇你喜歡的。”
收回手後，俞毅行的右腿搭在左腿上，右手食指在腿上輕輕敲打。
馬誌雄麵無表情，目光垂放在俞榮兒的腳上，限於身高，坐在沙發上的小孩兩腳不能著地。
腳上黑麵白底布鞋，鞋是千層鞋，細密有序的針線無不述說製作人的用心。
馬誌雄的視線在鞋子周端緩緩挪動，男人如同巨石般沉默。
金多多尾骨癢癢，俞毅行的口氣讓他不舒服。
讓小孩做決定算什麼事，雖然以後是給小孩開車，但也不能這樣呀。
這就像，像帶著孩子上市場挑一隻喜歡的狗回家養一樣！
但想到對方開的薪酬，金多多可以編織一萬個理由消除內心的隔閡。
想到這裡，平凡無奇的臉上露出友好的笑容。
俞榮兒眨眼，對兩位司機說了第一句話，“如果車壞了，你們有信心自己修好，不用上維修店嗎？”
金多多愣了一下，雖然駕校教了汽車維修、機械原理，但不是人人都有那學習天賦，所以儘管學車花了他大半年工資，還是熬不住上課時瞌睡。
理論方麵他是勉強合格，但開車技術他是一流的。
他回道：“大部分問題能解決，但情況嚴重，還是得交給專業人士處理。”回答中規中矩。
俞榮兒點頭，視線瞥向金多多一旁的馬誌雄。
男人吐出兩個字，“可以。”說完又沉默下去。
俞榮兒偏頭和俞毅行對視，徑直道：“選好了。”
俞毅行微挑下巴，要她公布結果。
小手指向馬誌雄，“他。”
金多多內心不甘，說大話誰都會呢，誰知道大個子“可以”的範圍是多少，有本事現場考驗一下呀！
更何況他覺得大個子多半是胡謅。
想到這裡金多多後悔，他不應該回答那麼謙虛的。
他是正規駕校學出來的，普通修車肯定沒問題，而需要上維修店修理的車，估計壞半截，人家也不會讓他修了，畢竟沒那裝備。
但俞家沒有給他後悔的時間。
俞毅行右腳落地，雙腿直立起來，溫和笑道：“以後辛苦馬先生，至於金先生，很抱歉，麻煩你跑這麼一趟了。”
一旁的何素珍拎著紅色紙袋子，裡麵裝著鐵盒子，是高價點心。
她笑著推向金多多。
金多多不打算接過紙袋子。
這叫什麼回事，慷慨麼，沒被選上就沒被選上唄，這樣的姿態，看低了他。錯過了他遺憾的是他們。
然而轉念一下，他跑來的確不易。
前半年停產學車導致他經濟拮據，這正學出來，趕上廠長配新車，好幾人掙司機位，因為俞家，他都沒去那邊競爭，不然他正規駕校畢業的學員，怎麼也比那幾個稀裡糊塗學出來的優勢大。
手不由自主伸向紙袋子，金多多笑嗬嗬道：“是我學業不精，以後要加強學習。”
接著衝馬誌雄豎起大拇指，“優秀。”
金多多告辭，何素珍送行。
接下來就要處理馬誌雄上崗的事了，應聘一名司機並不是給他一台車，讓其每天定時接送俞榮兒就好。
為了便宜行事，馬誌雄需要住在附近，甚至安排他住在家中。
不過這些都不是俞榮兒所要考慮的，見不需要她，跳下沙發頭也不回地往房間走。
俞毅行望著俞榮兒遠去的稚嫩卻挺直的脊背笑笑，隨後目光滑上馬誌雄粗獷的臉，笑道：“業精於勤荒於嬉，行成於思毀於隨。
“我家老幺喜歡學習認真的人。”
一點也不擔心對方的話隻是聽著好聽，摻雜水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