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
“李警官再見。”
“長官再見。”
李仁傑一路點頭,拎著公文包走出大廳。
公安局外頭, 他的小叔子在等他。
“姐夫。”匡廖南喊住, 兩手從褲兜裡伸出, 置於身側。
一臉陰鬱。
他向來是油腔滑調, 笑臉迎人。
李仁傑止步,上下打量他,謹慎道:“什麼事?”無事不登三寶殿。
“換個地方說。”匡廖南環視四周,意指場景過於開闊。
“回我家?你姐還等著。”李仁傑試探道。
匡廖南不吭聲, 直勾勾盯著他。
破小叔子,“連續兩天‘加班’,今晚你姐又要嘮叨我了。”李仁傑一臉憤憤, 抬腿朝茶館的方向走去。
匡廖南麵不改色,陰沉緊跟李仁傑。
茶館裡。
服務小姐端上沏好的茶,兩碟點心, 隨後退出包間將空間留給客人。
“說吧。”李仁傑做好準備。
匡廖南抬眸,焦躁的火在心中亂竄。
他輕咬舌尖,壓住心中燥煩, 從頭道來……
十分鐘後。
“你這是要我死,幫你可以, 但你得先告訴你姐你爸媽, 讓他們指揮我辦事。
“偷偷幫你找人,不可能!”
這裡可是有條人命!
儘管他還沒幫忙,李仁傑仍心有餘悸,喝茶壓驚。
承襲百年之久, 上可追溯至宮廷太醫的匡家對於某些事情極其執拗。
不害人命便是第一條。胎兒也算其中。
前幾年計劃生育搞出來的一串事故匡家差點氣到全員出國。
他辭呈都讓家裡那位代筆寫好了。
“所以你幫我找到她,我就可以娶她,把孩子生下來。”匡廖南濃眉下垂,厚厚的唇瓣內斂,眼底神色不明。
李仁傑恨鐵不成鋼望著匡廖南,怒道:“娶她?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全家哄著你結婚,給你撮合對象你不要,偏說一個人自在。
“這下倒好,老爺子走了沒多久,你就跟我說有個女人懷了你的孩子,你要娶她,合著大少爺你當初玩我們呢!”
匡廖南冷呲道:“是撮合對象,但那不是和我結婚,那叫和匡家聯盟。”
“怎麼就叫聯盟,門當戶對談感情、結婚再正常不過。”李仁傑不讚同他,如今他心裡也有火。
匡家最寶貴的大少爺將人搞懷孕,按照規矩是不能讓人打胎的。
無論那女人願不願意,匡廖南願不願意,以及匡家自個願意與否,匡家都會押著兩人成親。
但沒經過匡家甄選就嫁進來,衝匡家數不儘的條條框框和家族使命感來講,多半會誕生水深火熱的小家庭。
“無論如何她已經懷孕了,現在我找不到她人,你要幫我。”
“你嘴皮子一張一合倒挺輕鬆。”李仁傑諷刺笑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匡廖南不吱聲,他的心夠煩了。
俞安為什麼不等他。
男人眉頭鎖死。
…………
申城,俞家。
俞安足足躺了一周才從床上起來,她的臉龐瘦削得嚇人,細弱的手臂仿佛幼竹,脆弱易折。
“阿姨,她們呢?”俞安走進客廳,廳堂裡燈光明亮,隻是廳周數道門後的房間裡漆黑一片。
何素珍在看電視,聲音調得很低,手下還織著襪子。
“醒來了?”何素珍從沙發上起身,回答:“今天大年三十。”
俞家過年簡單,俞毅行父兄皆無,過年隻要去孩子們外婆家即可。
近兩年老人年紀大,榮堯雄把老人接到城裡,通常大年三十兩家人湊一天就完事了。
俞安嘴唇蠕動,臉色煞白,語氣虛弱道:“嗯。”
“想吃什麼?家裡什麼都有,甲魚湯、燜蝦、糯米藕——”
“有什麼飲料?”俞安舔唇。
何素珍皺著眉頭欲歎氣,忍住了,勸道:“都有,但是飯也要吃。”
年輕漂亮的孩子眼睜睜憔悴下去。
俞安搖頭道:“胃口不好,我喝牛奶吧。”
冬天飲料都不在冰箱裡,何素珍去打開壁櫥,挑出牛奶,“我給你熱一下?”
“嗯。”俞安坐到沙發上,電視裡正放著江湖劇。
電視裡的女人道:“人在江湖,就好像花開枝頭一樣,要開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漫天桃花的背景裡,女人演繹愛恨情長。
電視外,俞安眼角緩緩滾出淚水,她一動不動地坐著,悲涼浸漬全身。
等到何素珍端著牛奶,發現這一切時,俞安已淚流滿麵。
竟是一點聲響也沒有!
“你這孩子!”何素珍眼底寫滿憐惜,快步靠近她,摟住她。
“阿姨——”俞安嗚咽喊道,渾身顫栗。
“我難過。”她哭,鼻腔通紅。
何素珍的心都被她哭揪起來,她的哭聲猶如塵土中人透過最後一絲縫隙呼喊,絕望悲慟。
她撫摸她的後背,說話帶著申城人特有的口音,道:“知道你難過,阿姨陪著你啊,彆怕,現在難過就難過著,以後會好的。”
她傳遞安定。
俞安張開手環住何素珍,頭埋在何素珍胸前。
成人的哭聲失去孩童的尖銳,多了繁華過後的荒涼。
滾燙的淚水打濕何素珍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