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戚斐頓了頓,才慢慢地咽下了被嚼碎的梨肉。
雖說這本書已經爛尾八百世紀了,可大致劇情她還是記得的。
現在是玄陽十一年,十月份。她所處的信陽,位於北昭的邊陲。說是城,其實規模不大,撐死了也就和她原生世界的一線城市的一個城區差不多大。與羯人的地盤之間,隻隔了一道洶湧渾濁的湟水。
時人有“十渡湟,九不還”的說法。湟水之凶險湍急,可見一斑。在過去,被湟水環抱著的信陽,不知道憑借這得天獨厚的優勢,阻攔過多少次羯人南下的馬蹄。和邊陲的其它城鎮相比,絕對稱得上是最安逸繁華的一座城,往來商客絡繹不絕,其中不乏那些來自於西域小國、高鼻深目的安息商人。
可惜,這獨一份的好運氣,在今年被上天收回了。
自年初以來,北昭天象異常,萬物波譎雲詭,已發生過大大小小的五次日蝕。現在才十月末,還沒完全入冬,邊境就飄起了鵝毛大雪。一百多年以來奔騰不息、從不結冰的湟水,也在前天的一場嚴寒風雪的洗禮下,水麵罕見地凍結成了三尺厚冰。
羯人對信陽這隻肥羊垂涎三尺已久,現下湟水結冰,簡直像是老天爺幫忙鋪平了道路,正中了他們的下懷。
依據大綱,今天晚上,羯人將會突襲信陽。
信陽長時間都處於安逸狀態中,守城軍或多或少都有些懈怠和輕敵。本應守夜放哨的人,也早早縮回了屋子裡取暖。以至於羯人來到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殺了個措手不及。
子時,城門便失守了。羯人衝入城中,就如同豺狼闖入了羊窩,劫掠放火搶女人,將信陽糟蹋成了一片火海煉獄。
而前麵也提過,在薛策的前世裡,他因為不堪妖族的欺淩,自己回到了北昭。
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模樣生得漂亮,身旁又沒有大人跟著,在市井裡亂走,是一件很危險的事。很快地,薛策就被不懷好意的人販子盯上了。幾經輾轉,在八月末,被賣進了信陽的一間男娼館中。
而這一世,假如沒有外力介入,那麼,薛小策的命運,將會與薛策的前世完全重合起來。
換言之,這小孩目前還是按照前世的軌跡來活的,已經被賣進男娼館一個多月了。在那裡準能找到他。
這還不是重點。
最最重要的是,這一個兵荒馬亂的夜晚,趕巧也是成年的薛策重生回來的時機。
當他睜開眼睛時,將會聽見鋪天蓋地的廝殺聲與衝鋒聲,看見漫天血光與紅炎肆虐的人間煉獄,震驚地發覺自己沒有死在太元二年的牢獄中,而是回到了十三年前——玄陽十一年的十月,信陽城的這一個混亂的城破之夜。
原作寫到這個小**的地方,就突兀地坑掉了,後麵的劇情就此成了未知數。
係統:“……”
作為一個有經驗的係統,它帶過很多屆坑貨宿主,風裡來雨裡去,卻幾乎沒見過誰的【太監值】會跟戚斐一樣,頂格地飆升到9999。現在它終於明白是為什麼了。
試想一下,人家堂堂一個複仇文的龍傲天男主,被各路極品虐了半本書,好不容易才迎來了勝利的曙光,結果就在這個當口,最爽的部分被無良作者坑沒了……怨念程度不捅破天就怪了!
今晚的這段劇情,還不光在正文裡坑了,連在跳躍性的大綱裡也沒有詳細描述。
但是,戚斐卻有種預感,如果跟著劇情提示,去男娼館找薛小策,那麼,她極有可能會在那裡,和自己現在最怕見到的人——成年的薛策,撞個正著。
戚斐無語凝噎,悔不當初。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會穿進書裡,她發誓一定會寫甜寵文,甜到掉牙寵到發昏的那種。而不是什麼苦大仇深的複仇文,這不,就親手挖坑把自己埋了。
係統:“既然正文和大綱沒有詳寫這段情節,你為什麼那麼肯定會見到他?”
戚斐搖了搖頭:“你不懂,他一定會去的。”
在前世,八歲的薛策被賣進男娼館後,過了一段相當黑暗的日子。
那裡還有十幾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小男孩兒,有的是被家裡人賣進來的,有的則和他一樣,是被拐來的。由於年紀太小,他們暫時躲過了接客受辱的厄運,但不代表日子會好過。照樣要被呼來喝去,做端茶倒水、擦地鋪床之類的事,甚至是成年奴仆才做的粗重活兒。
在烏煙瘴氣的窯子裡,沒有誰會因為他們是小孩子而憐惜他們,被打罵是家常便飯。若是犯了錯,或是哪裡讓服侍的主子不舒心了,大大的耳刮子就會呼到臉上。
在最初的一個月,薛策就逃跑了不下三次。可他一沒錢,二沒乾糧,又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更重要的是,東嶽的語言和文字和北昭並不相通。薛策隻會說一點兒生澀的北昭話,字則是完全看不懂。逃得最遠的一次,甚至還沒看到信陽的城門,就被抓回去了。
男娼館收拾這種逃跑的孩子,有許多上不得台麵的辦法。每次被逮回去,薛策都會挨一頓毒打。末了,還會被扔進臭氣熏天的雜物房裡,餓個兩天兩夜不給吃飯。
七八歲的小孩子,無論天性怎麼倔強大膽,經此一役,幾乎都會被磨平了反抗的勇氣。對壓倒性的暴力的畏懼,將從此深深根植在他們心裡。如同被馴服了的家畜,被人類打怕了以後,今後就算敞開了籠門,也會被恐懼拴在原地,不敢撒腿就跑。
但薛策年紀輕輕,卻是個狠人,哪怕被打得遍體鱗傷,也沒有認命。幾次出逃都被抓回來後,年幼的他蜷在草席上,吐出了嘴巴裡的血沫,終於認清了現狀,被催化出了迂回的心機,不再明著來了。麵上裝作了服從,私下就利用打雜的機會,去偷聽那些醉醺醺的嫖客的話,暗中記下前來信陽的商隊的時間規律,停靠的地方,還有離開的路線。
很多東西都隻能聽一次,錯過了就沒了。沒人教他寫字認字、地名常識,也沒有紙筆可以抄錄,薛策就用腦子記。硬是記下了那些對他來說極為拗口的地名,並在腦海中,艱難地拚湊出了一幅地圖。如此潛伏數月,才終於找到機會,從緊盯著他的人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藏在了一輛馬車的底下的篷布裡,離開了信陽。
……
當然,這些事不會在今生重演了。
在薛策重生回來的那一刻起,這個時空的薛小策就多了一個保護者,命運將被徹底改變。
不管怎麼想,薛策都不可能讓薛小策走他上輩子的路,繼續留在男娼館受苦。重生後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找薛小策。
儘管很不情願,但這不是她能躲過去的事。戚斐揉了揉眉心,嘀咕:“……算了,反正早晚都要見到的,總不能躲一輩子。”
係統安慰道:“你能這麼想就好。以後還要和他生命大和諧,早點熟悉比較好。”
戚斐:“……”兄弟你會不會說話啊,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囫圇將梨肉咽了下去,手指沾了甜汁,有些黏。蹲在地上的木盆裡洗手時,戚斐順道打量了一下自己現在的身體。
如果拋開低劣的人品不談,原主這張臉的確美得無可挑剔。腮邊垂落幾縷烏發,膚色瓷白,眉目烏黑,不施脂粉,也如若一枝含苞初綻的芙蓉,煥發著動人的光彩。往下看,雖然才十五歲,身材卻發育得很不錯。腰肢纖柔,骨架纖細,胸脯豐盈,真·從頭美到腳。
剛才那位NPC靳夫人也算得上是個標誌的美人,但和原主的這具身體站一塊,就跟妖怪見到照妖鏡似的,一些原本沒人會注意到的缺陷,都瞬間現形了,哪哪都不對勁,被襯得極為慘烈,黯然失色。
不過想想這是《修道重生複仇錄》的世界,就覺得很正常了——原主的設定是“第一美人”,那麼這個世界裡,就絕對不會存在比她更好看的雌性生物,可以說是無比地忠實原著了。
戚斐撫額。
可說實在的,她現在要這盛世美顏也沒用啊。這具身體,現在除了給她拉仇恨,讓薛策犯PTSD,還有什麼好處嗎?
有些心神不寧地甩乾了手,在柴房裡轉了一會兒,餘光掃過柴門,戚斐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靳夫人和那幾個仆人打算關她一夜,明天早上就把她送到鳥不生蛋的地方去。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們肯定也猜不到,羯人今晚就會殺進城來了。
屆時城中大亂,個個都收拾細軟逃難去了。她這個被關在柴房裡的人的死活,多半是沒人會在意的了——廢話,靳夫人和那幾個NPC本來就巴不得她趕緊消失,怎麼可能浪費自己的逃命時間回來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