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人在恐懼的時候,縱然閉著眼睛,對外界的感知也會比平日更加靈敏。
戚斐能感覺到身後的薛小策正在呼呼大睡,卻聽不見來自於薛策的任何動靜——似乎,連他也沒有察覺到天花板上方的異樣。仿佛整個安靜的世界,隻有她一個人,聽見了這陣詭異的喘息怪聲。
而往往能擊潰一個人的,並不是危險,而是孤立無援所致的恐懼。
戚斐的心臟砰砰直跳,仿佛能聽見滾燙的血流呲呲地衝刷著耳膜。僵持著側臥的姿態,裝作在熟睡,暗暗祈禱頭頂上的那隻東西隻是路過,而不是盯上了她。
可惜,事與願違。等待了幾分鐘,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那陣“嗬嗬”的聲音還繚繞在頭頂,久久未褪。戚斐終於忍受不住這種敵暗我明的滋味了,不動聲色地睜開了一條眼縫。恰好這時,窗外月亮從厚重的雲翳中踱出,寺廟中被銀光一灑,牆垣上的裂痕也被映得一清二楚。借著這道昏暗月光偷看了一下,戚斐的頭皮就炸起了一陣麻意。
她前方的這一堵牆上,出現了一個微微晃蕩的瘦削黑影。不知是被光線拖長了,還是原本就長這個樣子,它的腰部長得有些畸形,倒吊在橫梁上。黏膩的響聲後,它倒垂的那個仿佛是腦袋部分的黑影就裂開成了兩半,從裡麵伸出了一條長舌,在半空中一卷一縮,試探性地朝著下方探來。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這玩意兒,戚斐的內心深處,不知為何,卻湧出了一種仿佛似曾相識的危機感,告訴她——萬一被那根舌頭碰到,就要完蛋了。
與此同時,很應景地,她的血條也直直地墜落到了D級!
對了,這倒是提醒她了,既然鬼怪都畏懼光熱和陽氣,薛策可是火修——雖然靈竅封閉了,但好歹根基還在。離他近一點,蹭一蹭這條金大腿,說不定可以得救!
恰好這時,窗外的月光又一次被烏雲遮蔽。廟宇內部,驟然暗了下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戚斐正要趁機滾到薛策的身邊去,後背忽然感覺到一個熱源貼了上來。戚斐本就神經緊繃,渾身一抖,差點就叫出聲來。
一隻大手及時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借著窗外的風雪呼嘯聲的掩護,薛策的嘴唇貼在她耳邊,“噓”了一聲。
他的手太大了,幾乎罩住了她半張臉,露在外的那隻耳朵,連同耳後的那片肌膚,都被他的氣息吹得起了一陣雞皮疙瘩。戚斐瑟縮了一下,胡亂地點了點頭,大氣都不敢呼出一下。
隨即,身上就一暖。
借著黑暗的遮蔽,薛策用空著的一隻手,扯過了一張毯子,將她也裹了進來,下巴壓住了她的發旋。另一隻手,則由始至終,都如鐵箍一樣捂住她的嘴巴。
被夾在兩人之間的薛小策咕噥了一聲,翻了個身,抱住了薛策的腰。被毯子擋住了整個身體,絲毫沒有察覺到外麵的險境。
這樣的姿勢,原本是很彆扭的。但薛策的體型,比戚斐不止大一個號,側躺著也像一堵堅不可摧的牆。攏起肩膀時,將她和薛小策兩個都納入陰影中,絲毫不是問題。
這陣動作才停下來,銀光重新灑滿室內。戚斐僵著脖子,聽見一陣黏膩的爬行聲音在牆壁上響起——因姿勢受限,她看不到上麵的情景,卻有種預感,那東西正在往她爬來。
不一會兒,一道陰影就籠罩在了她的臉上,那股“嗬嗬”的聲音,越發粗重。戚斐眼珠微轉了一下,見到了自己上方一米多的牆壁上攀著一隻四條腿的東西,心臟差點受不住爆炸,一串臟話已經衝到了喉嚨裡。
草!草草草草!
這是什麼扭曲的鬼東西!
這玩意兒的四肢長得過分,通身都是血紅色的,筋肉外露,在不斷地滲出腥臭的味道,如同一個被剝了皮的怪物。仿佛在困惑為何戚斐的氣息會突然消失,它的臉裂成了兩半,從那蠕動的器官裡,伸出了一條刀子般鋒利長舌,隔著毯子遊弋,輕飄飄地試探著。
雖然這是龍傲天的世界,比較粗獷不講究,但這種後現代畫風的玩意兒,居然一格馬賽克也不打,簡直是對宿主的一種喪心病狂的摧殘。沒有心臟病的人,都要被嚇得在歸西的邊緣反複橫跳,遑論是她這種因為急性心臟病而掛掉的人了!
戚斐:“係統我勸你善良。”
係統:“……”
隔著毯子被“撫摸”的滋味,毛骨悚然得簡直讓人終身難忘。戚斐都有點佩服自己在這個關頭,居然還能大著膽子觀察了一下這玩意兒裂開的兩邊臉——果然,它的兩隻眼睛裡都沒有眼珠,是一片渾濁的黃。
難怪她一個大活人就躺在眼前,它也看不見,隻能憑借氣味來找人。
薛策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四個字怎麼寫,手勁很大。戚斐隻能小口吸氣,感覺到自己的臉被捏得火辣辣的。但她知道,這時候絕對不能弄出動靜來。
如果是有修為的人,在睡熟醒來時,發現鬼怪在自己眼前徘徊,自然可以拍案而起,拔劍反抗。但若是沒有修為的人,就萬萬不能這麼做了。萬一激得鬼怪與自己相爭,又鎮壓不住它的話,鬼怪被激出了狂性,在殺了第一個人後,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地大開殺戒,後果不堪設想。至少,這一屋子的人都絕對活不下去——也許薛策和薛小策有龍傲天光環,可以在最後免除一死吧。但她這種小蝦米,可沒有這種特級待遇。
那根舌頭探不到任何東西後,驀地縮了回去。瘴鬼的整個頭慢慢垂了下來,垂到了僅與戚斐相隔不到二十公分的位置。寄生蟲一樣,在她麵前蠕動分合,有些焦躁地聞來聞去。
隔著薛策的手,戚斐都能聞到它身上的腥臭味道,臉色慢慢發青,喉嚨泛起酸意。
就在這時,薛策的手不動聲色地上移了一些,蓋住了她的眼睛。
戚斐的視線,驟然陷入了一片昏暗中。
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事,她忽然聽見這隻瘴鬼嘶啞而驚怒地叫了一聲,猛地回縮。一陣黏膩的爬行聲後,它似乎沿著原路爬走了。
戚斐怕它沒走遠,一睜開眼就看到那張鬼臉在自己眼前等著,沒敢亂動。薛策也沒有鬆開捂著她眼睛的手,似乎還在警戒著什麼。
原本以為這個晚上都要提心吊膽地度過了,但被捂住眼睛一段時間後,她居然慢慢地懈怠了下來,就這樣不知不覺地睡到了大天光。
翌日,天光熹微。醒來的時候,雪還在下。
戚斐睜開了眼睛,發現昨晚跌到了D級的血條值,已經恢複了B。她身上蓋著暖和的毯子,正和薛小策頭靠頭地睡在一起。
忽然想到了什麼,戚斐悚然一驚,連忙摸向自己的頭頂,觸到了一頭秀發,才鬆了口氣——好在沒有禿頭!
看來,並不是血條值一低於C級,頭發就會風掃落葉一樣立刻掉光。這裡麵是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的,如果及時補救回來,那最多就是脫發,而不會禿成裘千尺那個樣子。
薛策早已經起床了,正背對著她坐在地上。聽見動靜,側過頭來,淡淡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