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你再摸摸他身上有沒有哪裡斷了骨頭?”
“應該是沒有的了,但是,以小人觀察……”高子明翻看了一下薛策的眼皮和舌頭,有些凝重:“他像是病了,可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病症。”
一個侍女聞言,有些擔心地說:“不會是什麼疫病吧?”
另一個侍女也有點兒害怕了:“不會吧,那他不就是快死了?我們得離他遠點,萬一被傳上病就糟了。”
戚斐瞪了她們一眼:“不要胡說八道。”
薛策可是主角,就算得了不治之症,也肯定能逢凶化吉。不然她後世見到的那個粗魯又直男的薛策,是鬼變的麼?
反正,他一出現,她就肯定不能不管了。說句現實點的,如果倒在這裡的是其他人,她還可以說有彆的選擇。隻有這一個是絕對不能不管的。
“高……”戚斐卡殼了一下,一時記不起這個侍衛的名字了,隻好尷尬地輕咳一聲:“那個,你幫我一下,把這個小孩搬進山莊裡吧。”
兩個侍女同情歸同情,但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都阻止道:“小姐,他已經快不行了吧,我看還是將他埋了吧……”
“您今晚跑出了山莊,還把這麼臟的人接回去,莊主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他分明就還沒死,救救就能活了,我怎麼可能把他埋了?”戚斐深吸口氣,站了起來:“你不說,我不說,父親又不是經常待在洛家莊,他怎麼會知道呢?就讓他住在我房間後麵的雜物房裡吧。”
兩個侍女的目光有些閃爍。高子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戚斐,心中其實是讚同戚斐的做法的,便沒有說什麼,將小孩抱了起來,沉穩道:“小姐,夜晚冷,還是早點回去吧。”
戚斐感激地點了點頭:“那走吧。”
洛家莊白天都沒有幾個人,深夜就更是如此了。四人一個小孩,一路上都沒碰到外人。
高子明是侍衛身份,這次是他第一次踏入內牆,甚至深入到了小姐的廂房附近。
戚斐的院子後方,確實有一間小小的雜物房。名字聽起來不咋地,但和後世的薛小策被鎖在裡麵的男娼館雜物房一比,那是一個天,一個地。
不大不小的一個房間,放了一張小矮塌,和幾排竹子搭建的書櫃。矮塌上放著一床被子,顯然原主平時沒少在這裡待著,累了還會在這裡歇一歇。地麵打掃得很是乾淨,窗台一塵不染。矮塌後一連有好幾扇窗戶。從朝向來看,白天的時候,這裡的光線是很充足的。
係統:“當日你吃過的藥,喂一顆給薛策吃,可以幫助他康複。”
戚斐:“他沒有真的得什麼傳染病吧?”
係統:“沒什麼大問題。”
戚斐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從那個放藥的櫃子裡,找出了當天的小瓷瓶——裡麵裝的,正是侍女們那天喂她吃的藥。
她握著小瓷瓶,跑回了雜物房裡。
高子明進入這麼私密的地方,始終不符合身份,故而將薛策放在矮塌上之後,他就要告退了。
戚斐在椅子上坐下,覺得這個NPC人還挺不錯的,便笑了笑,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高子明看到戚斐衝他輕笑,竟是有些看癡了。聽到她竟然開口詢問自己的名字,心臟砰砰直跳,低下頭,聲音隱隱激動:“小人名叫……高子明。”
戚斐點頭:“我知道了。現在也很晚了,你也快點回去吧。今晚的事,你放心,我不會告訴父親是你幫我把人抬進來的。”
高子明含糊地點了點頭。出門的時候,因為緊張過度,竟然被門檻絆了一跤,硬生生地摔到了地上。
戚斐“噗嗤”地笑了一聲,說:“你當心一點。”
高子明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尷尬道:“對不起,小姐,那小人就告退了。”
等人走了,戚斐吩咐兩個侍女去準備一些食物,還有一盆熱水。小雜物房空下來後,她倚在書架上,心裡想起了剛才那一幕。
話說,她總覺得“高子明”這個名字,有那麼幾分耳熟……
戚斐的笑容忽然一僵。
臥槽!她記起來了!
這個名字,不就是她附身的原主的奸夫之一嗎?
要知道,原主可不是在成親之後才開始亂搞的。還在洛家莊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了她情夫108式的旅途。高子明這個人,算是原主的一個比較癡心的情夫了,在原主成親之後,還以侍衛的身份,跟著她一起去了崇天閣。
當原主和薛策的師弟季飛塵勾搭上之後,這家夥就慘被拋棄了。可他還是無怨無悔,在原主的授意之下,替她賣命,還做了不少缺德的事。
戚斐:“……”
從這家夥剛才的表現來看,應該之前是沒有見過原主的,更不可能已經和原主滾到床上了。
完蛋了,她剛才不會是誤打誤撞,製造了彼此的相遇吧?
她應該沒有給他什麼關於那方麵的錯誤暗示吧?
係統:“你對他笑了好幾次。”
戚斐:“我擦,笑一笑也算是那方麵的暗示?”
平心而論,她真的覺得自己沒做什麼過分的事,說話時微笑、問名字都是禮節性的操作而已。要怪,就隻能怪原主的情夫太多了,簡直防不勝防,認識個NPC也跟玩兒掃雷一樣刺激。
兩個侍女很快就將東西準備好了,戚斐感覺一會兒的事不適合給她們看,便打發了她們去休息。自己坐在了床邊,擰了擰熱毛巾,給床上平躺的薛策擦了擦臉。一輪下來,毛巾都黑乎乎的了。
戚斐將毛巾扔回了木盆裡,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薛策。雖然年齡有差彆,但其實,薛策現在的模樣,與八歲時的薛小策,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八歲的薛小策,受虐的第一個場所,就是男娼館。在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漂亮,虛弱,而且剛挨過毒打。但本質上,他對陌生人的信任,沒有被完全摧毀,還很容易就重建了起來。是一個一掐就軟、很容易因為彆人的善意而相信他人的包子。
而眼前的薛策1.0,五官自然還是漂亮的,給人的感覺卻很不同,膚色粗糙又泛黃,四肢精瘦而有力。過早地褪去了薛小策的那一絲殘存的奶氣,帶傷的眉弓初初露出了鋒利的,有攻擊型的線條,連睡著的時候,眉頭也是緊皺的。
有個說法,一個人若是長時間地吃苦,是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出來的。
八歲時就幸運地被救走、此後一路獲得庇護的薛小策,自然可以無憂無慮地傻白甜下去。而前世的薛策,卻沒有遇到任何憐憫他的人、或是可以打救他的強大的人,在亂世摸爬滾打,被磨出了一層血後,他就再也天真不起來了。
戚斐有種感覺,如果她後世在火場裡遇到的,是眼前的這一個薛策,那麼,他必定不會那麼簡單就跟她走。
戚斐又給薛策擦了一次臉,才從瓷瓶裡倒出了一顆藥丸,打算塞到他的舌根下——反正不會經過喉嚨,不用擔心他會噎著。誰知道這小子的牙關卻咬得死緊,根本塞不進去,戚斐也不敢硬掰,免得掰傷他,歎了一聲,便想縮回手來。
豈料,就在這時,床上的薛策悠悠地恢複了意識。
在彼此對視的那一瞬間,薛策的臉色微微扭曲了。戚斐沒看清他的動作,就感覺手背一痛,被他狠狠地抓了一下。白色的小瓷瓶被拿穩,劈啪一聲,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藥丸也滾得遍地都是。
低頭一看,她的手背上,已經出現了幾道細細的抓痕了——就跟被貓抓傷了一樣。疼倒不是很疼,也沒有血珠冒出,就是切切實實地嚇了一跳。
戚斐倒吸了一口氣,將手背展示給他看,難以置信地說:“你……你就是這麼對你的救命恩人的?”
她真的不是潔癖,可這小子指甲這麼臟……待會兒要好好消毒了。
薛策已經爬了起來,喘著氣,不住地發著抖,縮在了矮塌的一角,眼中混雜著懷疑,驚懼,和根深蒂固的警惕感。兩隻眼透過了蓬亂的發絲盯著她,似乎她再靠近,他就會撲上來咬人。
戚斐:“……”
這小子的攻擊性太強了,簡直跟野貓似的。
因為後世的經曆,戚斐對眼前的薛策1.0,是有一層濾鏡的,天生就覺得有些親切。但濾鏡再厚,也不代表她願意被他咬或者在臉上抓上幾道,便忍住了沒有上前去了。
薛策“吭哧吭哧”地喘著氣,警覺地打量著這個房間,最後,將警戒和仇恨的目光移回了她身上。
戚斐微微一頓,忽然福至心靈。
一般而言,小孩子都會喜歡親近對自己好的人。畢竟誰也不是受虐狂嘛。
但是,薛策這幾年,有了太多肮臟坎坷的經曆,思想已經和不諳世事的孩子大相徑庭了——他身無長物,往往,第一次見麵就無緣無故對他示好的人,都是彆有所圖的壞人,比如人販子。也就是所謂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所以,對他越是溫柔,他就越是警惕,越是不信。
想到這裡,戚斐換了一種語氣,也不撿那個瓷瓶了,退後了一步,態度比剛才冷淡了許多:“不用看了,這裡是我的書房。我要是想害你,根本沒必要大費周折地將你抬進來,給你接好肘關節,再浪費一顆藥來毒你。直接將你扔在門外,不是更好麼?”
她加重了“毒你”這兩個字,暗示剛才的並不是毒|藥。
經她一提醒,薛策仿佛才回想起自己的手肘脫臼一事。他仍然繃著身體,戒備地盯著戚斐,一邊用沒事的那隻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肘。發現關節真的接上了的時候,他的表情似乎微微一滯,露出了幾分疑惑和驚訝。
戚斐淡淡地說:“我的身體從小就不太好,有個僧人告訴我,要多做善事,積德,才活得長久。幫你隻是因為恰好看到你暈在了我前麵,不用想太多。”
薛策的喉嚨咽了咽,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倒是腹部傳來了一陣“咕嚕”的響聲。
戚斐繼續端著高冷的模樣:“一會兒,我會叫人送熱水和飯來,你自己洗乾淨,不要弄臟我的書房。吃完飯後,你把瓷瓶裡的藥含在舌頭下麵。記得不要亂跑,這個地方,不止我一個人住。如果被人看到了,你我都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