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儘管這個係統沒多大用處,存在感不高,還經常逼良為娼,但戚斐現在以一副完全沒有著落點的狀態來到了陌生的地方,又失去了一個隨時會在腦海裡應答她的聲音,還是相當不習慣的,總覺得與後世聯絡的橋梁斷掉了,隻能被動地等待套娃結束、係統再次出現了。
除此以外,戚斐還頗為在意係統剛才留下的那句話。
當迷惘的時候,隻需記住一個詞——事在人為。這句話是在暗示什麼嗎?
沒有了身體後,戚斐仿佛一縷空氣,融入了透明的風裡,輕飄飄的,自由自在。感覺就像在用上帝視角在俯瞰這個世界的一切,還隨時可以將鏡頭放大縮小,感覺還挺爽的,爽中帶了一絲絲的詭異。
既然每一次的套娃都是為了薛策而來的,那麼,她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找到薛策。
戚斐的目光在自己底下的那群少年的臉上逡巡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她想找的人,看來還是要進崇天閣了。
下麵的那些弟子並沒有察覺到自己頭頂多了一道注視的目光,三三兩兩地穿過了石門。在穿過的那一瞬間,戚斐看見了空氣裡泛起了一層淡藍色的光芒,漾出了波瀾,仿佛是一麵透明的湖泊豎了起來,且無限向兩邊延伸,環繞著這片廣闊的山坳。
那應該是崇天閣的結界,專門用來攔截不速之客、山精鬼怪的。
戚斐:“……”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應該不會被攔住吧?
她跟在了最後的一個弟子的身後,試探了一下,發現結界沒有排斥她,便放下心來,穿了過去。
在薛策的前世,崇天閣見證了他拜師、修煉、崛起、成親、隕滅的全過程,占據了不可比擬的地位。想了解他,就絕對繞不開這個地方。
可戚斐由於這樣那樣的原因,在這之前,都沒有機會踏足崇天閣。如今親眼所見,此處不愧是北昭朝廷所扶植的天下第一仙宗,險峻山勢,青雲出岫,澗穀幽深,結界之內,如同一片氣象萬千的蓬萊仙境。
群山疊翠,山花爛漫,在斑斕的春色中,一座座孤峰拔地而起。
崇天閣會根據修士的方向,分出不同的宗門,就類似於戚斐的原世界裡,大學有各種係一樣。不同的宗門,各居一峰。在山與山之間,拉開了一道又一道在山風中飄搖的鐵鎖危橋。若是從上空俯瞰,就會發現山峰的排布是隱含規律的,用筆勾出來,就是五行力量流轉的圖案。
沒錯,這隻是一個低級仙魔世界,在世界觀中,並沒有“禦劍”、“輕功”、“飛天遁地”之類的設定。不管是什麼屬性,修為有多高,都要老老實實地坐馬車,用兩條腿走路。即便是身法最輕盈敏捷、最少受到重力桎梏的木係修士,也是飛不起來的。
剛才在山下遇到的那群弟子,便是叢秀峰的弟子——這座山峰上的都是木係修士。這點從衣服上的紋飾就可以看出來,他們的雙肩和衣服下擺,都繡有暗青色的草木細紋。
不過這裡麵出了一個例外。那就是薛策。這兩百年來,整個修道界火相零落,除了薛策以外,就沒有出現過任何火相修士了。所以,從上空可以看見,屬於火相的那座孤峰上,檀火台是熄滅的,隻偶爾有彆的峰的弟子上去幫忙打掃下衛生。
這也不奇怪。薛策要是一個人獨享一座山峰的話,就太離譜了。他估計住在了彆的地方吧。
戚斐四處飄著,卻一直都沒找到人。不知什麼時候,她兜兜轉轉就飄到了一條僻靜的長廊上。
前方,有兩個分彆端著藥和午膳的白衣門生,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沿著走廊,往儘頭的一個安靜的院子走去。
戚斐原本無意偷聽,掠過時,卻忽然聽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那個叫薛策的小孩,真的是閣主的師兄……薛榭師伯的兒子嗎?”
當年,薛策還在崇天閣時,與一眾師兄弟的關係都處得很好,離開時,也沒有被崇天閣硬性除名,更沒有反過來幫妖族對付北昭,所以,現在還稱呼他為師伯並不過分。不過,無可否認的是,當年他與綾茉姬離開北昭時,場麵也的確是鬨得不太愉快的。
到了今天,沒有親曆過當年的事的年輕門生,在談論起這位師伯時,感情也相當複雜,既有好奇他的生平的,也有欽佩他的天賦和勇氣的,當然,不齒他與妖族結合的人也不少。
故而,在談起傳說中的這位師伯時,兩個門生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壓得很低。
“應該是了吧。李師叔不是說了,是在渡口遇到他的麼?他的身上,還帶著薛師伯以前的半枚魚形玉佩。而且據說,那小孩的模樣和薛師伯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李師叔他們當時就驚呆了。”
戚斐:“……”
聽到了這裡,戚斐已經察覺到了時間線的不對了。怎麼感覺,這個時候,薛策才剛來到崇天閣不久?
那兩個弟子還在低聲交談。
“那薛師伯和綾茉姬呢?他們當年不是一起去了東嶽嗎?”
“誰知道呢,應該是沒了吧。不然也不會放自己的兒子在外麵流浪吧。”
“他也算命大了,誰也沒猜到渡河的船上會出現鬼怪,差點害得全軍覆沒,混亂的時候,誰還記得一個小孩啊。聽說被李師叔撈起來時,他氣都快沒了,還是將嗆進肺裡的水吐了出來,才逃出了鬼門關的。”
“救回來了,沒氣那麼久,還是會有點兒影響的吧。他前天醒來的時候,好多問題都答不出來,好像說是記憶出現了模糊,一副笨笨傻傻的樣子……”
“他才不傻!看人的模樣可凶了,上次給他送藥進去,看到他房間亂七八糟的,我好心想給他收拾收拾,誰知人家不領情,還差點在我臉上撓出幾道血痕來。”
……
聽到這裡,戚斐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她撇下了這兩個門生,焦急地奔著儘頭的院子飄去。
院牆之中,坐落著三間呈現“品”字形排列的房子,十分安靜。
正中間的房門虛掩著。旁邊有一扇向上撐開式的窗戶,被一支木棱支了起來。戚斐鑽入了那道縫隙,定神一看。
這個房間環境素淨整潔,櫃子什麼的都是空的,一看就是新住人不久。木桌上,躺著一個扁塌的包袱,像是被水泡濕了之後,又被風乾了,布麵皺巴巴的。
床上坐著一個孩子。
他披著雪白的中衣,那衣裳的質地微微帶著光澤,就是尺寸不太合適,應該是崇天閣臨時給他的。被子拉到了腰間,蓋著腿。
黑發胡亂紮成了一束,垂在肩上,額上還包著治傷的紗布。仿佛有些怔忪,轉頭看著窗外的風景。手放在了大腿上,摩挲著那隻剩下一半的魚形玉佩,仿佛有些出神。
果然。
按照原來的預想,她應該直接穿越到薛策長大之後的階段——至少也有個十七八歲。然後,以他的惡毒前妻的身份,嫁給他來填坑的。
但是,現在躺在這張床上的,分明就是剛剛離開了洛家莊,被接回了崇天閣,才十歲出頭的薛策1.0。
剛才的兩個弟子說他記憶有損,這“損”的,究竟是哪一部分的回憶?
莫非,薛策就是因為在前往崇天閣的途中發生了沉船事故,才會導致他童年時期的記憶出現了錯亂,忘記了和窮獸共度的回憶?
可是,這麼說又有點兒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