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景川忽然緊張起來,沉默地看著那一步步靠近的倩影，薄唇緊抿半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他難得有這樣失態的時候。
羅帆察覺不對勁，趕緊幫忙打圓場：“哎呀小馨你來了！之前我還在說呢,等會兒去看看小馨去，結果你……”
寧馨輕飄飄橫了他一眼。
羅帆摸摸鼻子不敢吭聲了。
沒辦法。
就算這位不是老板娘,也是娛樂圈大咖啊。
他可是惹不起的。
羅帆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寧馨慢慢走到了唐景川的身邊。
唐景川正好說話,她卻是抬手止住了他的未儘之言。
“你先彆說話,我有事兒問唐二叔。”寧馨說。
老婆大人開了口,即便唐景川平時再牛氣，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惹怒了老婆大人。
唐景川退了半步，把位置讓給寧馨。
其實唐旭平時是不怕洛寧馨的。
在他看來,這丫頭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而已。值得什麼去怕的？
要說見了她的時候有點緊張……
那也是因為她的老公是唐景川。
而唐景川，掌控著唐家全家上下的經濟命脈。
現在唐旭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見到這個小姑娘板著臉非常嚴肅地朝他逼近的時候，他的心卻是莫名地提了起來。
“你……你想乾嘛。”唐旭忍不住身子往後靠，儘量離她遠一點：“我可是沒什麼要和你說的。”
他朝唐景川揚了揚下巴：“我找他就足夠了。我可不找你。”
“我知道你不找我。可是，我找你呀。”寧馨說著，笑眯眯地望著一臉驚恐的唐旭,問：“唐二叔。有個事兒,我需要找你求證一下。還望你能配合我。”
她一笑，看上去就沒剛才板著臉的時候那麼嚇人了。
唐旭鬆了口氣，整了下衣領：“你說吧。都一家人，客氣什麼。”
“既然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氣,那我就直說了。”寧馨道：“我聽說,唐二叔的侄子是霸者遊戲公司的大老板……不知道您當時說的，是哪個侄子呀？”
這話冒出來的太突然了。
彆說唐旭了，就連唐景川和羅帆也毫無準備。
“寧馨啊。”羅帆喚了她一聲走上前來：“你看唐旭他折騰了一天也累……”
“沒和你說話就彆多嘴！”寧馨忽然臉色一整,朝著羅帆怒聲嗬斥：“從今兒我進這個門起，但凡我說什麼做什麼，你都要過來打岔。怎麼著？你是看我脾氣好，所以欺負人？”
其實她這話說得有點重了。欺負人是算不上的。
但是羅帆也知道，她說的沒錯。
他自己的做法也確實有點過分。
羅帆心虛，訥訥地說：“我也沒打岔啊。”
寧馨懶得和他辯解什麼，隻淡淡丟下一句：“你們在做什麼，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就好。”
看著她這樣，唐景川的心裡有些擔心，又有些放心。
擔心的是，她好像已經察覺了什麼？
有些放心的則是，她自始至終都沒提起來剛剛他和唐旭的對話，也許她還沒察覺？
就在唐景川暗自思量的時候。
寧馨已經繼續朝唐旭追問開了：“唐旭，我不想警告你什麼，也不樂意代替唐家來譴責你什麼。我就心平氣和地問你一句，你也老實告訴我。咱們唐家，到底哪個是你說的那個大人物。”
唐旭眨巴眨巴眼睛，用眼角餘光偷偷瞄了旁邊臉色不善的唐景川一下，有些茫然地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了。
說吧，唐六就在這兒，能直接或者間接neng死了他。
不說吧，這丫頭看上去也不像是好惹的。而且好像大院兒裡有位很牛氣的老人家在護著這丫頭，他惹不起啊。
唐旭緊張地左右衡量著。
寧馨麵朝唐旭，心裡頭卻是把唐景川暗罵了個千八百遍。
她這次過來，自然不是隨隨便便出現的。
有‘線人’向她通風報信。
先是唐鴻雲打她電話，和她說六叔去‘探望’二爺爺了。
後來是沈初雪給她打電話，說兒子去看而二叔了。
“小馨啊。”沈初雪在電話裡是滿滿的擔憂：“你說景川這孩子怎麼想的。怎麼把唐旭給搞了呢。”
在沈初雪看來，唐旭這個人再怎麼不好，到底也是唐家長大的孩子。
唐景川這一番作為，把一個在唐家長大到老的老人家給治了，多多少少有點不近人情的意味在。
寧馨知道婆婆心軟，就隻問了一句：“媽。你願意讓二叔整天都懵懂著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到老嗎？你願意二叔一直這樣渾渾噩噩過下去，直到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收養的，怪唐家一輩子嗎？”
沈初雪震驚極了，頓了頓才繼續問：“小馨啊，你……是不是知道你二叔……”
“嗯。”簡簡單單一個字，表明了所有問題。
沈初雪沒想到唐景川居然把唐旭的身世告訴了寧馨。
在寧馨之前，唐旭的身世隻有唐老太爺、沈初雪和唐嶽夫妻倆，再加上唐景川四個人知道。
如今又多了第五個人洛寧馨。
沈初雪恍然覺得，兒子喜歡寧馨的程度，比她想象的還要更深。
不過，她作為母親，還是覺得兒子做得有點過分：“反正還沒找到唐旭的家裡人，就讓他那麼好好待著不好嗎？就算不想讓他繼續和唐家摻和，非要弄得雞飛狗跳天下打亂麼？”
沈初雪覺得兒媳婦在兒子麵前說話挺有分量，就道：“寧馨你勸一勸景川。得饒人處且饒人。彆太過了。”
“那。如果我說。”寧馨笑眯眯地問：“如果我說，已經找到了唐旭的家裡人，媽，你又是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沈初雪：“……”
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有這麼一重結果。
所以沈初雪也把唐景川今天要去‘探望’唐旭的事情，告訴了寧馨。
“景川隻把這事兒告訴了老太爺。老太爺不放心他，就和我、鴻雲說了。”沈初雪道：“我們是不可能過去的。寧馨，你幫我們去瞅瞅吧。”
……
所以現在，寧馨就在這個暫時的會麵室裡，和唐旭大眼瞪小眼地麵對麵坐著。
唐老太爺不直接找她，她其實能夠想到原因。
欺瞞了她那麼多事兒且那麼長的時間，老太爺心裡頭也是愧疚的。
更何況她現在和屈老爺子還那麼熟絡。
唐老太爺怕是覺得她有屈老爺子幫忙，事情瞞不了太久，所以不好意思直接和她聯係了。
寧馨神色倨傲地看著唐旭：“說罷。你趕緊說，我也好趕緊走。我們的時間都很珍貴，何必浪費？”
唐旭輕咳了一聲，磕磕巴巴：“嗯……老四？”
寧馨搖頭：“四哥是學術型的人。他不可能搞商業。”
“那……老大？”
“大哥性子憨厚，不會在商場上那麼如魚得水的。肯定還有彆人。”
唐旭一臉驚恐地看著唐景川。
——唐嶽和沈初雪統共就三個兒子。
也就是說，他統共就三個侄子。
現在寧馨直接否定了倆……
是不是表明，她已經猜出來，那個幕後大佬其實是唐景川了？？？
唐旭不敢置信地抬眼望著唐景川。
老六居然都有失手，被媳婦兒發現真麵目的時候！
唐景川也眉心緊鎖，麵色沉沉的看不出想法。
就在屋內的氣氛凝滯到了極其緊張的地步時。
寧馨突然冒出來一句：“可是二叔說的那個人，也不可能是景川啊。所以，會是誰呢？”
她忽而一笑，揚眉問唐景川；“難道你們還有什麼失散已久的兄弟姐妹嗎？”
唐景川不吭聲，隻眸光沉沉的看著她。
羅楓趕緊過來打哈哈：“誰知道呢。哈哈，哈哈哈哈……”
笑著笑著，他對上寧馨那冷靜的神色後，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唐旭嗤了一聲。
就在他打算發表言論的時候，寧馨卻是突然站起來。
椅子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刺啦聲。驚得屋裡其他幾個人都低頭去看那個椅子。
“唐景川。”寧馨凝視著眼前的牆壁，微笑著說：“有些事兒，你我心裡都有數，不用點破。這是你曾經說過的。”
那個晚上，兩人曾經差點鬨出點什麼事兒來。
這話是唐景川在那個時候說起來的。
雖然當時唐景川指的不是真實身份之類的事情。
但是，寧馨現在卻直接拿了他的話，來和他講：“所以有些事兒，你我心知肚明。不說破不代表不知道。明白嗎？”
這話裡的意思簡直是昭然若揭。
唐景川聽得心頭一跳。
“小馨。”他快速喚了自家媳婦兒一聲，急急地朝她走了兩步：“我沒有什麼想瞞著你的。我隻是——”
寧馨忽地側眸，看向他：“你總是很有理由的。”
一句話堵得唐景川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也不敢說。
因為，理虧，心虛。
然後唐景川隻能眼睜睜看著寧馨一步一步走出了這個屋子，卻無計可施。
羅帆趕忙說：“頭兒，我去追追夫人？”順便和她解釋解釋。
唐景川擺擺手：“不必了。”
他太了解那個丫頭了。
她如果介意的話，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如果不介意，很快就能釋然。
現在不能去追她。
她在氣頭上，惹毛了她，他可能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原本唐景川還和唐旭擺出來‘有話好好說’的假姿態。
現在自家媳婦兒來了一趟，出了這檔子事兒，唐景川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就更不願意浪費在唐旭這個人身上了。
“你在裡麵好好待著。”唐景川吩咐唐旭：“彆惹事，彆亂跑。”
說著他就轉身打算離開。
唐旭不乾了，騰地下站起來：“憑什麼你讓我在這裡待著，我就在這裡待著？我還得趕緊出去見你二嬸去呢。”
“想活命就好好在裡麵給我待著！”唐景川忽然拔高了聲音：“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是在命令你！”
唐旭猛然收住了聲音，不敢再吭聲。
唐景川對著他冷淡一笑：“你這麼多年拿了我那麼多錢。你當我喜歡養著你？不過是爺爺心善，對你有感情，我才把你當長輩供著而已。如果我不想養你的話，你就什麼都不是！”
唐旭不服氣：“我好歹是你二叔！”
“二叔？”唐景川彎了眉眼：“誰知道呢。”
語畢，他轉身就走，冷冷地給唐旭拋下一句話：“我還有事兒要處理。你在這裡聽話待著。晚一些會有人來找你。”
唐旭算是明白了一件事。
唐景川不讓他出去。但是呢，唐景川會安排另外的人來見他。
雖說唐旭覺得，那個即將等來的人，應該不是來送錢的。
但他挺期待。
也不知道即將到來的是個什麼樣的家夥。
唐旭還在這裡想著，自家六侄子會讓什麼人來見他。
總不可能是把二嬸陶惠送進來吧？
另一邊。
唐景川離開了派出所後，先是打了寧馨的電話。
打不通。
他就二話不說先回了一趟家裡。
在家中各個屋子裡翻找一通都找不到人後，他猶豫之後推開了寧馨的臥室。
臥室裡很乾淨。
問題就是，太乾淨了。
桌子上，櫃子裡的東西都少了很多。
這時候他才恍然驚覺一件事。
寧馨……搬走了？
而且帶走的東西並不少。至少得三四個大行李箱才能裝得下。
她剛才離開派出所沒有多久，他就追了出來，然後趕緊回來。
如果寧馨是從派出所直接回家的，那麼她也不夠時間來收拾那麼多東西再帶走。
隻能說明一件事。
她在去派出所之前就已經收拾完了東西，而且已經放在了她的車上。
從派出所離開後，她壓根就沒想著回家，直接走了。
唐景川倚靠在她臥房的門旁，忽然就非常懊悔起來。
倘若他剛才坦誠一點點，是不是她就會選擇回來，而不是離開了？
隻不過再怎麼假設，也隻能是假設了。
沒有機會後悔。
唐景川甚至都沒有勇氣給她打電話。
他愣愣地站在屋子裡，對著她的臥室，沉默了很久很久。
也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
直到電話鈴聲響起，唐景川方才恍然驚覺。
他瘋了一樣衝到玄關，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從裡麵掏出手機。
顯示的號碼不是她的。
是個不認識的號碼。
唐景川的心裡說不清楚什麼滋味。
自責，失落，傷心，還有悔恨。
各種情緒交織著，他接通了電話，淡淡道：“你好。哪位？”
“是小沈嗎？景川？”電話那端的蒼老聲音有點耳熟：“你是景川吧？”
能夠把‘景川’這個名字和‘沈’姓結合起來的，隻有一家人。
陸興、陸振和金老太太。
當初唐景川跟著寧馨去往陸家做客的時候，他是以寧馨的助理身份自居的。
介紹的時候，說他是姓沈。名景川。
唐景川意識到對麵蒼老的聲音應該是金老太太，忙調整了下情緒，說道：“是我。請問您什麼事。”
隻字不提自己已經認出了對麵是誰。
免得金老太太覺得奇怪，兩人接觸不多，怎的就忽然認出了她來。
電話那端的金老太太說話有些猶豫：“是這樣的。我打電話問寧馨，認識不認識新聞和短視頻上麵的那個唐旭。她說不認識，還把你的電話給了我，說你見多識廣認識的人更多一些。讓我來問問你。”
把這個過程解釋完後，金老太太的語氣就更加急切起來，說話也順溜了：“所以小沈啊。你和奶奶說，你到底認識不認識那個唐旭？”
唐景川聽了這番話後，簡直要被氣笑了。
很好。
真是那個丫頭的風格。
就算是離開了，也不忘坑他一把。
想來她應該是剛和金老太太通完電話不久，金老太太就給他打了電話。
這是不是說明，就在剛才不久前的時候，她還能記起來他，順帶著和金老太太提起他了？
坑他不坑他的，不是關鍵。
他也不求太多。
隻要那丫頭還沒徹底不要他，好歹記得他，就還行。
這麼一想，唐景川的心情好了許多，應付起金老太太來就更加順溜了。
“你且等等。”唐景川說：“我先上網看看那個‘唐旭’是什麼人，再給你回電話。你看怎麼樣？可以？嗯，那你稍等。我一會兒給你電話。”
如唐景川料想的那樣。
寧馨確實是在去派出所前，就收拾好了行李的。
她把東西塞進好幾個大箱子裡，然後塞進車子裡，讓張可樂載了她去往派出所的。
其實唐景川有一點想錯了。
就算他在派出所裡露出一點點的苗頭，承認他就是唐鴻雲的六叔，寧馨也不可能回到家裡去。
寧馨想好了。
就憑著唐景川忽悠人的超高本事，她也得給這家夥一些顏色瞧瞧。
免得他再以為他天下無敵了，豪橫得忘了自己是有老婆的人。
寧馨當時讓張可樂把車子停在派出所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所以她走出派出所後，唐景川是看不到她離去的方向的。
這就拖長了唐景川的反應時間，讓他壓根沒機會在寧馨離開前就追上她。
其實寧馨去的地方倒也不算遠。
就是唐景川想進去的話，略困難一些，而已。
她直接去了屈老爺子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