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男子不顧一切地出手去撿這封舊信, 可有一人比他更快。
柳溪身影如白鶴掠湖,足尖蜻蜓點水般掠過寒潭一角,在舊信入水前的一霎淩空抓在了掌心。
“嘩啦啦!”
一乾水中魏家將士竄出水麵,揮動右掌中的鐵鏈鉤子齊刷刷地抓向柳溪與白發男子。
魏玉飛身落在了柳素身側, 正準備護著她退到安全地方, 可甫才站定,便瞧見柳素頸上多了一把雪亮的長劍。
“讓他們都住手!”景嵐聲音洪亮, 說完, 便關切地望向了柳溪那邊。
柳溪記得景嵐提醒過她,寒潭之中有埋伏,所以她是留了戒心的, 淩空之中便仗著驚月掃開了鐵鏈鉤子, 穩穩地落在了寒潭邊。
魏玉怒喝:“大膽!速速放開夫人!”
柳素不動聲色, 給魏玉遞了一個眼色, 淡淡道:“都停手。”
鐵鏈極柔, 在柳素話音落下的一瞬,纏上了柳溪的刀鞘, 卻因為柳素的話,硬生生地止住了動作。
白發男子瞳光震顫, 一動不動地緊緊盯著柳溪的側顏——像姐姐!
“你……你是誰?”恍若隔世般, 白發男子顫聲問道。
柳溪也安靜地打量著這白發男子的容顏, 眉眼之間, 與自己頗有幾分相像。方才聽柳素與他的那些對話,她已有八成把握猜定他就是她的小舅舅百裡徹。
“柳溪。”柳溪答得乾脆。
白發男子眼圈微紅, “是姐姐的溪兒……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自語,難掩的笑意在唇角揚起,“你長得……很像姐姐……”
柳溪忍住了那些應該的寒暄話語, 她隻想弄明白,殷郎與小舅舅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她不希望是她理解的那樣,於是匆匆打開了手中的舊信,上麵並不是母親的字跡。
“柳素,你若不想死的話,把真正的信交出來。”柳溪挑眉看她。
柳素冷笑,“大姐,你當我是三歲小娃麼?太聽話的人,隻有死路一條。”倏地手臂被景嵐反壓而下,劇痛自骨肉深處傳來,柳素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驚怒道,“景小五,我可是有身孕之人,你堂堂男兒隻敢欺負我一個孕婦,你這樣的……啊!”
“放開夫人!”魏玉急喝,隻見景嵐索性將柳素押著跪倒在了地上,“景小五,今日你欺淩我們夫人之仇,我定要你十倍償來!”
“簡直可笑!所謂父債子償,魏諫白害死了我的兄長,便由這腹中孩子來償,也是天經地義!怎的?隻準你們來我們東海景氏討債,我就不能像你們討債麼?”景嵐絲毫不懼魏玉,此時她占了上風,這些口舌之快她還是會說的。
柳素暗覺不妙,這景小五怎的辦事也這般心狠手辣?
柳溪知道柳素不是個聽話的,想從她這裡套出話來是萬萬不可能的,她將希望落在了一旁白發男子百裡徹身上,“算起來,我應該喊你一聲小舅舅。”
百裡徹受寵若驚地點了下頭。
柳溪臉上並沒有笑意,她抖落了驚月上麵的纏鉤,“可為何我的小舅舅從不來西山柳氏探視我?”她不想繞太多彎彎,索性直接問出了口,“娘親書信中的殷郎是誰?”
百裡徹苦澀笑笑,“先把這些人解決了,我便告訴你殷郎是誰。”略微一頓,他側臉望著寒潭,“姐姐素來喜靜,這些人太吵,她會不高興的。”話音一落,他眸底殺意驟生。
今日寒潭邊的這些人,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柳素背心發涼,急聲道:“大姐,他不說的,我都知道!你放我一馬,我什麼都告訴你!”
“住口!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彆亂說!”百裡徹驟然倉皇,他突然出手,揮掌劈向了柳素的腦門。
“啪!”
魏玉不顧一切地來救柳素,可景嵐比他更快一步,一掌對上了百裡徹的一掌,內勁相撞,直震得兩人胸臆之間一陣劇痛。
“咳咳!”
景嵐雖然鬆了柳素的手臂,可左手依舊反手握劍,劍鋒牢牢地橫在柳素頸上,輕咳兩聲之後,“你若再敢上來,我先削了她的腦袋。”
魏玉隻得硬止住腳步,順從地往後退了三步。
“嫂嫂想問什麼,隻管問。”景嵐凜聲說完,對著柳溪點了下頭,她眸光堅毅,“有我在,我不會讓誰趁機滅口了誰。”
原本柳溪還有些擔心,百裡徹這一掌生怕會震傷景嵐,可聽景嵐這聲音,依舊洪亮,她略微舒了一口氣,感激地對著景嵐點了下頭,驚月指向了百裡徹,“你讓我把事情弄明白!”
“她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那你肯說麼?”
柳溪怒聲喝止了百裡徹。
百裡徹左右看了看在場的人,那些事他不想在這眾目睽睽下道出,畢竟事關一個天大的秘密,他不想讓這些人知曉。
柳溪給過他機會了,他不願意說,那她便自己查個清楚!
百裡徹看著柳溪的側臉,她這性子可半點也不像姐姐,反倒是更像柳擎,“溪兒,你聽舅舅的話,我們先解決了他們,舅舅什麼都告訴你!”
“我不會聽誰的一麵之詞,我隻想要個真相,把娘親身上的汙水全部洗刷乾淨!”柳溪失望地看著百裡徹,倘若真是他假借殷郎之名與母親鴻雁傳書,就憑今日他這樣的表現,柳溪就打從心底看不起他。
一個不敢光明正大說真相的男人,一個隻敢躲在一個假身份後的男人,一個不顧人倫與母親**的男人——娘親怎會喜歡這樣的男子?!
趁著這一刻的鬆懈,柳素壓低了身子,雙手交疊在小腹之上,作勢是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其實是給不遠處的魏玉做手勢。
這些手勢旁人或許看不懂,可魏玉明白。
這些日子他身為柳素的副將,柳素也教過他不少暗語。看懂柳素的意思時,魏玉原本還有些猶豫,可如今這陣勢,也隻有拚一拚了。
“什麼……臟水?”百裡徹惑然看著她,顯然他是不知道柳溪經曆了什麼?
柳溪苦笑,並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得到了魏玉的回應後,柳素護著小腹直起了身子,嘲聲道:“這哪是臟水?殷郎明擺著就是你的小舅舅百裡徹!嘖嘖,可真是惡心啊!姐弟之間,竟還有這樣一層荒唐的情愫,怪不得大姐你生得與我們都不像……”
“啪!”柳溪驟然一個耳光打在了柳素臉上。
“事情沒有弄明白之前,不許你侮辱我娘!”柳溪厲聲警告。
百裡徹連忙搖頭,“溪兒,事情這不是這樣的!”
“你也住口!我現在不想聽你說的!”柳溪一邊說著,一邊掐住了柳素的下巴,“說!你給柳擎的那些書信,都是從哪裡來的?”
“百裡山莊經年無人打理,我是好心想著請人去打掃一番,哪知……”柳素倒是答得爽快,“竟在後院的假山下發現了一個裝有書信的盒子……”
“不可能!隻有我知道那盒子埋在哪裡!也隻有我才能打開那盒子的機關!”百裡徹不敢相信聽見的。
“閉嘴!”柳溪狠狠一瞪百裡徹,眸光中的寒涼像極了出嫁那夜的姐姐百裡清。
百裡徹一瞬怔然,便隻能強忍下了話。
“柳素,你說下去!”柳溪垂下眼,繼續問話。
柳素涼然笑笑,反問道:“這些話,你確定要我在眾人麵前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