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地多凶物, 越往裡走,就越是陰森昏暗。
景嵐摸出了火折子,甩了甩水,打開火折子的蓋子, 吹了好幾口氣, 終是將火折子的火星子給吹燃了。
暖光照亮了前路,那豎起的棺材背後果然有一條幽黑的深道, 不知通往何處?
柳溪緊了緊景嵐的手, 忽然停了下來,“阿嵐,你注意到那些僵屍的鎧甲沒?”
經柳溪這一提醒, 景嵐下意識地往腳下看了一眼——雖然有了歲月的腐蝕, 可殘甲上的鱗片還是可以看出規製, 這是大梁甲胄專用的鎧鱗。
這些僵屍若真是大梁將士, 那龍嶺確實有可能是狼帥的埋葬地。
“等等!”景嵐眼尖, 看見了那僵屍腰上的腰牌。
柳溪循著景嵐的視線瞧去,用刀尖挑起了腰牌, 終是看清楚了上麵鐫刻的兩個字“狼嘯”。
“狼嘯營!”柳溪又驚又喜,狼帥當初統領的便是大梁狼嘯營, 隻可惜自她東巡之後, 狼嘯營便自此沒落, 到一百年後的今天, 大梁的軍中已無狼嘯營這一支隊伍。
如此想來,這龍嶺與狼帥定有關係!
柳溪有些激動, 她定定看著景嵐,“阿嵐,就算把龍嶺掀過來, 我也要把《狼略》給你挖出來!”
景嵐蹙眉,“能不能挖到《狼略》不重要。”
“也是。”柳溪會心一笑,今日先留下性命,等準備好了探陵的器物,再來龍嶺摸山。隻見柳溪將刀尖上的腰牌抖落,望著幽暗的深道,意識到了另一件事,“這裡隻有兵卒,想來這裡麵定有副將一類的棺槨。”
“僵屍將軍麼?”景嵐倒抽了一口涼氣,可惜她沒把長劍帶下來,如今赤手空拳,真若遇上了,想必會是場硬仗。
柳溪知道景嵐在擔心什麼,她低頭在腳下仔細找了找,說也奇怪,將士向來兵不離手,怎的這裡沒有一把兵刃?
正當此時,龍口中傾瀉而下的潭水忽然停了。
景嵐回頭看向龍首,“柳溪,前路凶險,我們可以試試往回走。”
“萬一還有潭水湧下……”
“也比手無寸鐵地進去賭命安全。”
景嵐總覺得這深道儘頭還有一個厲害的凶物,貿然進去隻怕是有去無回。她知道柳溪最怕入水,便溫聲道:“你方才不是說了,入水有我?”
“我家阿嵐是家主,家主有令,我豈能不從?”柳溪莞爾,權衡利弊,確實是往回走更安全。
兩人重新回到寒潭邊。
景嵐驚呼道:“水怎麼落了那麼多?!”
柳溪一看寒潭,原本滿滿的一池寒潭水如今隻剩下不足三成,不知這寒潭水都沁到哪裡去了?
無水無風,這裡確確實實是龍嶺最陰邪的死地。
一陣莫名的寒涼毛意躥上心頭,柳溪仰頭看了一眼龍首,“阿嵐,我們得想辦法淩空借力,否則輕功肯定是飛不上去的。”
“有繩索就好了。”景嵐無奈地回望豎起的棺材,“也許……裡麵能尋到當繩索的東西。”
咯吱——
猝然間,那條幽黑的深道中發出了一陣刺耳的金屬磨搓聲,激得兩人不禁汗毛直豎。
是深道中的什麼籠子打開了,還是什麼鐵門打開了?
分明還看不見凶物的模樣,可怵人的氣息已經從深道裡麵蔓延開來。
光線昏暗,看不清深道裡麵漸漸出現的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可有一點柳溪與景嵐是知道的。
若是過不了這關,那便隻有活生生地栽在這凶物手裡!
不可去豎起的棺材那邊找尋繩索,景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連忙吹滅了火折子,遞給了柳溪,“幫我收著!”
柳溪鬆開了景嵐的手,接過火折子收入懷中,“你要做什麼?”
“在那凶物過來之前,我們必須上去!”景嵐一邊說著,一邊扯開了腰帶,雙手扯了扯腰帶,粗略地算了一下腰帶的長度。
景嵐向來瘦弱,這腰帶就算全部展開,長度也是不夠的。
她急中生智,又急切地將外裳脫下,運起內息“嘶啦”一聲將外裳一撕兩半。她快速將兩半外裳打結係起,正準備把腰帶也係上時,驚覺柳溪身形掠動,景嵐脫口呼道:“柳溪!你要做什麼?!”
不等柳溪回話,景嵐這才發現那深道中走出的凶物已近在三步之外!
驚月淩空劃出一道刀弧,猝不及防地劃過了凶物的喉嚨,發出一聲金石之聲,“鏗!”
不僅是景嵐驚訝,就連柳溪也驚訝無比。
這凶物的喉嚨竟硬如鋼鐵?!
不對!
彼時柳溪離這凶物最近,往凶物仔細一瞧——它頭上戴著一頂遮麵的青銅頭盔,頭盔一路往下,頸上有鱗片相護,根本就割不到它的喉嚨。
“吼……咯咯咯……”這凶物喉間發出一串可怖的聲響,似是怒極,驟然揮動手中的鏽斑雙錘朝著柳溪重重捶下。
柳溪揉身避過,雙錘落地,捶得地上碎石橫飛。
倘若被這雙錘打中,隻怕要骨肉都要捶成漿糊。柳溪倒抽一口涼氣,對著景嵐大呼,“阿嵐,我先送你上去!”
景嵐哪裡敢遲疑,她已將腰帶係上衣裳,揪緊其中一端的衣袖,對著柳溪點頭道:“淩空借力,我會把繩子拋向你,一定要抓住了!”
“好!”柳溪隻來得及答一個字,便驚覺雙錘再次捶落背心,她足尖踏地,掠飛至三步開外,橫刀胸前,“阿嵐,走!”
景嵐騰身而起,柳溪也隨之騰身而起。
即便是世上輕功最好的高手,也不可能淩空翻飛到龍首上。景嵐騰身翻了一個跟鬥,身子便往下墜去。柳溪在後拍出一掌,景嵐足尖踏上掌心,借力往上再次騰飛,順勢朝著下墜的柳溪拋出了衣繩,“抓住!”
柳溪一手抓住另一端的衣袖,手腕一轉,將衣繩抓了個牢。
千鈞一發間,景嵐探手有如飛猿,一手勾住一根龍須,猛地抬腳挺腰,雙腿盤緊其他龍須穩住勢子後,倒勾往下,雙手合攏緊緊抓住了一繩,想用勁將衣繩另一端的柳溪蕩上龍口。
怎麼?!
她這一用力,隻覺衣繩的另一端輕如鴻毛,極目一瞧,另一端哪裡有柳溪的蹤影?
“柳溪!”
彆說是景嵐,就連柳溪也是不敢相信的。
她明明已經抓牢了衣繩,明明沒有聽見任何暗器破空之聲,可衣繩竟在半空被什麼給割成了兩段。
柳溪的身子繼續下墜,低頭一看,便瞧見碩大的雙錘自下擎打而來。
賭一賭!
柳溪暗暗運起內息,將內息運轉到雙足上,若是可以借這雙錘勁力再次騰飛,也許景嵐可以拋出半截衣繩,她可以試著抓住。
隻是要接下這一擊,她也沒有底,萬一內息不足以與這雙錘的千鈞力道抗衡,她的雙腿隻怕是保不住了。
即便是如此,柳溪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咚!”
足底踏上雙錘之時,發出一聲空響,雙錘震顫,柳溪隻覺雙足被錘釘狠狠戳入,痛入骨髓,幾欲骨裂。
她咬牙忍痛,拚儘力氣借力踏錘而起,往上淩空騰飛。
景嵐朝著她拋出了剩下的半截衣繩,柳溪一手反握驚月,一手儘力去抓,隻差一點,卻還是抓了個空。
“柳溪!”景嵐猛喚一聲,鬆開雙腿,順勢一踏龍須,她整個身子飛箭似的朝著柳溪掠了過去。
“回去!”柳溪朝著景嵐一掌拍出,若是今日非要有個人折在這裡,柳溪不希望那人是阿嵐。
景嵐來勢甚快,她輕盈地避開了柳溪這一掌,與柳溪錯身飛過,反手一掌拍在了柳溪背心上。
一陣勁力將她推向了龍口處。
柳溪倉皇回身,想去抓下墜的景嵐,“阿嵐!”
淩空之下,她根本抓不到景嵐的手,隻見景嵐奮力拋起半截衣繩。柳溪再次抓向衣繩,這次抓住了衣繩的一個邊角,她不敢遲疑,一個倒翻猛地一提,將下墜的景嵐高高拋起。
衣繩脫手而去。
景嵐借力翻飛,一式倒掛金鉤自柳溪頂上翻過,拋開了衣繩,對著柳溪伸出手去,“抓住我!”
柳溪伸手抓住景嵐的手,景嵐扣緊了她的手指,奮力伸出另一隻手,勾住了一根龍須,用力抱緊,終是緩住了兩人下墜的勢子。
柳溪的身子整個都懸在龍須之下,此時顧不得雙足的劇痛,急聲道:“你先爬上去!”
“你先上!”景嵐咧嘴忍痛,抱住龍須的指甲隱有血色,她運起內息,用力將柳溪往上一拋。
“吼——”
龍首下的凶物氣急敗壞地發出一聲怒吼,焦躁地在龍首下不停徘徊。
柳溪借勢落地,欲裂的痛感自足底瞬間升來,她一個踉蹌,不禁撲倒在了龍牙邊上,痛嘶了一聲。
“我可是扔重了?”景嵐關切地問道。
柳溪忍痛爬到了龍口邊,驚魂未定地道:“你先上來!”
“好!”景嵐雙臂抱緊龍須,略微緩了一下,便用力攀著龍須往上爬了數寸,染血的手指摳住龍唇,借力翻飛,終是穩穩地飛落龍口。
柳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問道:“手傷了哪裡?”
不過是指甲裂了一個,雖疼卻不致命。景嵐更擔心的是柳溪的雙足——那凶物雙錘的威力足可碎石,柳溪借力踏錘那一下,現在想來景嵐還心有餘悸。
“彆動!”景嵐在柳溪腳邊蹲下,她清楚地看見柳溪的白鞋子已沁了血色,“我先瞧瞧。”
生怕把柳溪弄得更痛,景嵐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脫下了柳溪的鞋子。
即便是景嵐動作再溫柔,雙足已傷,豈會不疼?柳溪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