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嵐策馬趕到東臨東城門時,天已蒙蒙亮起。
她飛身下馬,提著衝霄快步跑上城頭,扶著城頭往下一看,不禁驚聲脫口呼道:“幽幽!”
“景少主,彆來無恙啊。”城下的女子一襲紫貂裘衣罩在身上,螺形發髻上沾滿了雪花,隻要一抬眼,眉目間嫵媚萬千,她隻抿唇輕輕一笑,便有不少人酥到了心房深處。
景嵐知道她悄悄地收過臨海九縣的稻米,卻沒有想到幽幽收的稻米竟會送到東臨城來。
幽幽看景嵐半晌沒有答話,轉了一下手中的煙鬥,順勢負手身後,仰頭不悅地道:“怎的?不敢收麼?”
景嵐沉聲回道:“無功不受祿。”
幽幽冷笑道:“原本我也不想把這些稻米送你的,可是師命難違,我隻好冒著大雪把這些真金白銀買來的稻米送過來了。”
景嵐微微一怔,她很快想起了那夜在鬆林中遇上的黑衣女子雲姬。
“殺你,可是要捱天譴的。”
雲姬的這句話在腦海中重現,景嵐還在思忖幽幽此舉的目的,幽幽便先開了口,“師父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先前海龍陵一事,是我利用你在先,這回要帶著誠意來與少主消解仇怨。”
“僅僅如此?”景嵐將信將疑。
幽幽微笑,“景少主難道想要……與本姑娘多點其他的?”
“胡言亂語!”景嵐肅聲厲喝。
幽幽咯咯笑了笑,“數月不見,少主凶起人來,還是這般有趣。”她刻意把重音讀在“有趣”二字上。
景嵐呼吸一沉,“東臨城糧草尚足,幽幽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領了。”
“當真……尚足麼?”幽幽故意問了一句。
這話無疑是一把軟刀,紮入了守城將士的心間。
景嵐覺察左右將士投來的疑惑目光,她快速思忖,二哥與嫂嫂運來的糧草軍備確實是夠整個東臨兵馬過冬的,幽幽突然問這一句,隻怕是留了後招。
“師父說,東臨的將士需要吃飯,東臨城的流民同樣需要吃飯。”幽幽知道景嵐在思忖什麼,她直接把雲姬交代她的話原樣說了出來,“都督難道隻管將士死活麼?”
景嵐扶在城頭的手驟然握緊,幽幽所言也是事實。
“幽幽姑
娘,你想要什麼回禮?”
幽幽想了想,笑道:“我們講和,做真正的朋友。”
此女詭計多端,景嵐是一個字都不信的。
“本姑娘知道你一個字都不信!”幽幽驕傲地冷哼一聲,“師父說,上回若不是你們有心放我,我肯定是回不去了。”說著,幽幽難得地坦誠微笑,“我都不惱你們險些要了我的命,怎的,堂堂東浮州都督的氣量竟還不如個女人麼?”說完,故意打了一個噴嚏,我見猶憐地攏起身子吸了一口氣。
“都督……”守城將士湊了過來,小聲喚了一聲。
景嵐斜眼看了一眼守城將士,守城將士心虛地低下了頭去。
雲姬那人行事神秘,當初在鬆林遇上,她好心提醒,算是欠了她一個人情。如今又讓幽幽跑來解怨,送上糧草又是一個更大的人情。
東臨城有柳溪在,景嵐倒不擔心幽幽能翻起什麼浪來,隻是雲姬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她費心來這一出,到底圖的是什麼?
看似收下的是一批糧草,其實收下的是整個東臨城百姓的民心。
這份大禮,隻怕日後沒那麼容易報答。
“沒意思。”
“開城門。”
就在幽幽準備打道回府時,景嵐忽然下令,親自從城頭上迎了下去。
幽幽得意地勾唇輕笑,負手看著景嵐緩緩走近。
“當了都督後,比先前俊俏多了。”幽幽打趣了一聲,煙鬥在指間一旋,便想撩一下景嵐的下巴。
景嵐就知她是這個毛病,當下出手扣住了煙鬥,挑眉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煙鬥折做兩段!”
“嘖嘖。”幽幽故意偎向景嵐,“你舍得麼?”
景嵐鬆手,錯身避開,冷聲道:“不知羞!”
“良人當前,哪顧得什麼羞不羞的?”幽幽好似存心逗弄於她,“少主怎的忘了?當初在海龍陵前,我還抱過你呢。”臂若柔蛇,突然勾上景嵐的頸子,“少主堂堂男兒,難道真舍得打我這個姑娘家麼?”
“放手!”景嵐暗運內息,意欲掙開幽幽的雙臂。
幽幽早就料到景嵐會來這一招,景嵐一震,幽幽便撤開雙臂,順勢勾住了景嵐的腰杆,偎入了景嵐的懷中,“你就一點一不想本姑娘麼?”
耳後響起了將
士們的笑聲,沒人想到這個小少年竟會有這麼個紅顏知己,一見麵就是這樣的黏糊勁,讓人很是羨慕。
“噌!”
突然聽見一聲兵刃出鞘的聲音,並不是景嵐手中的衝霄。
但見一道刀弧擦鬢飛過,“奪”地一聲刺入了城門的厚門板中。
刀身微顫,晃得刀背上的梅花好似盛開了似的。
幽幽知道這股迫人的殺氣是誰的,她按捺心悸鬆開了景嵐的腰杆,看向了不遠處的那個執傘雪裘女子。
柳溪今日換了一身乾淨的雪裘,特彆將疏影懸在腰間,此時疏影刀已紮入城門,刀鞘處空空如也。
若說世上有什麼人可以冷冽過風雪,那便是生氣的柳溪。
“柳溪,我動的又不是你家男人,你生那麼大氣做什麼?”幽幽不得不承認,遇上這樣的柳溪,就像是老鼠遇上了貓兒,莫名地覺得心顫。
“我家阿嵐也是勾搭的?”柳溪語氣淡漠,甚至還多了幾分不屑,她撐傘徑直走了過來,將疏影從城門上拔下,收回刀鞘。
刀是回了鞘,可人的殺氣好像更濃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