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嵐臉上早就沒有了孩童的稚氣,許是因為發燒的緣故,燒得臉頰紅通通的。可?即便?是如此,她純淨的眸光中透出的堅定,卻是前所未有的。
“來。”溫聲說罷,景嵐從榻上下來,牽著柳溪走到軍案邊——案上放著好些圖紙,有柳溪昨日畫的,也有景嵐今日畫的。
景嵐將?最上?的那張圖紙鋪開,畫的是石峽地形,“這?是三哥今日畫的,雖說石峽已被炸斷,可?終有複通之時,所以在敵軍挖通石峽之前,我們可?以依山形造出一座石城樓,以逸待勞。敵軍挖通石峽時,我軍隻須從城樓上發火炮迎之,定能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說著,景嵐將?圖紙下的一張石城樓設計圖翻出,“圖紙我已經設計好,溪兒你瞧瞧,可?還有需要修正的?”
柳溪並沒有接圖紙,隻是靜靜地看著景嵐。
景嵐微笑著把圖紙放下,又翻了一張圖紙出來,“五千人強襲王庭,勝算太低,不論輸贏,最大的得益者都是魏氏,咳咳。”景嵐忍不住輕咳兩聲,把圖紙移向了柳溪,“我仔細看過你畫的山脈圖,我們若能沿著北麓下去,隻要占據西沉州與大漠必經的關隘,便?能切斷異族的補給線,隻要占據這?裡,我們便?有籌碼與異族談合作之事。”
景嵐又咳了兩聲,手指在圖紙的西北處叩了三下,“修羅庭也在魏氏境內,這?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咳咳。”
“說完了?”柳溪終是沙啞開口?,眼底悄然噙起淚水,心疼地望著景嵐。
景嵐搖頭?,“還有。”
“好了再說。”柳溪低頭?把圖紙全部收起,“從現?在開始,你都聽我的。”
“溪兒。”景嵐握住了她的手,“我雖比你小兩歲,可?我真不是孩子了。”
“我也沒把你當孩子。”柳溪抬眼看她,“今日亂想了些什麼?”
“以後你不要爬窗了。”景嵐平靜地說著,“我要把你光明正大地娶回家?,這?樣你就不會再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
她竟知道。
柳溪心中又暖又心疼,“傻瓜。”
“此事聽我的,可?好?”景嵐溫柔地看著柳溪,語氣溫軟
得讓人舍不得反駁。
“不好。”哪知柳溪卻肅聲答道,“你都沒聽我的,我為何?要聽你的?”
景嵐皺眉,“你又想賴皮麼?”
“我隻賴你,賴你一輩子那種。”柳溪含淚輕笑,伸手摸了摸景嵐的滾燙額頭?,柔聲道:“發燒也會要人命的,你若不好起來,你讓我賴誰?”
“嗬。”景嵐咧嘴笑了,梨渦深深。
柳溪忽然發現?,景嵐笑起來,眉眼像桃花一樣明豔。這?丫頭?若換上女裝,定是個惑人心魄的美人,此時即便?是少年打扮,也是個招人心動的小禍害。
不是冤家?不聚頭?。
柳溪啞嗔一聲,低頭?給景嵐係好了大氅係帶,正欲說什麼,便?聽見了帳外?響起了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景淵掀起帳簾,沒有在坐榻邊瞧見景嵐與柳溪,他側臉看向另一邊,瞧見柳溪與景嵐站在軍案邊,便?皺眉道:“嫂嫂,你真要好好管管小五了。”說著,景淵走了過來。
“我這?不正在管麼?”柳溪正色回答,“下回,她再這?樣不愛惜身?子地胡鬨,你就差人來告訴我,你看我怎麼收拾她。”
“聽聽。”景淵瞪了一眼景嵐,“我就說,嫂嫂知道了也會教訓你。”
景嵐囁嚅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教訓了……”
“嗯?”
柳溪與景淵異口?同聲地哼了一聲。
景嵐隻好閉上嘴巴。
景淵恭敬地對著柳溪道:“馬車已經備好了。”
柳溪笑道:“三叔,你先帶阿嵐上車,我去領了罰就來。”
“領罰?”景嵐與景淵皆是愕然。
柳溪沉聲道:“軍規就是軍規,不可?因為私事而壞了軍規,女眷夜闖軍營,確實應該領罰。”
景淵不懂,“嫂嫂隻是一時情急……”
“阿嵐以後還要治軍,所以這?個例不能在我這?裡破了。”柳溪肅聲道。
景嵐靜默片刻後,啞聲道:“女眷確實不可?夜闖軍營,可?若是將?軍,半夜因急事入營也算合情合理。”
“小五你的意思是?”景淵惑然看她。
景嵐微笑,“從今日開始,嫂嫂便?是東浮州的揚威將?軍。”說完,景嵐快速展開白紙,提筆寫好了委任狀,拿了都
督印信出來蓋上一印。
她將?委任狀遞給景淵,“三哥,把這?個張貼出來,然後,我們一起回去。”
“好。”景淵點頭?,拿了委任狀快步走了出去。
柳溪輕歎一聲,“這?下不是包庇女眷了,而是任人唯親了。”
“我這?叫做知人善任。”景嵐反駁,“況且大梁不是沒有出過女將?軍,狼帥尉遲酒的傳說,你忘了?”
柳溪莞爾,“以後我不奮勇殺敵都不成了,好一招一石二?鳥。”
隨後,三人便?一起回到了府衙。
沈將?離給景嵐診治之後,先行針將?景嵐寒氣催出,再另外?開了一副湯藥,讓景嵐飲下,不出三日,景嵐的身?子便?已痊愈。
景煥準備的器具皆已到位,終是到了出發的日子。
五千兵馬浩浩蕩蕩地從軍營馳出,緩緩地消失在了大雪儘頭?。
景淵扶著城頭?目送大軍遠去,沉沉一歎,隻覺雙肩上的擔子忽然沉了許多。
小五不在,嫂嫂不在,景九叔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