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的另一側,是廣袤無垠的大漠。
大漠覆雪,月光與雪色融做了一?團,極目望去,天地之間隻剩一片荒涼。
山腳下的大帳之中,鐵鍋架在爐火之上,沸騰著裡麵的現切羊肉。
老?人坐在爐火邊,雙手中抱著一?個擦得極亮的頭盔,蒼老?的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盔纓裡麵銘刻的兩個字【狼嘯】。
那些深植血脈的軍魂從未消減一分,每當捧起這個頭盔,腦海中浮現的是年少時隨狼帥馳騁沙場的熱血廝殺。
那些年少時的記憶,並沒有隨著年歲的老?去而越來越模糊。
胸臆間有力跳動的心臟,與年少時擂動的軍鼓一?樣,咚咚作響。
他也?曾拋頭顱灑熱血地保家衛國,也?曾在太平時候信馬江湖,結識一?二江湖好友。比如當年與妻子走至東浮州時,便與當年的景氏家主一?見如故,恰逢兩位少年的妻子都有了身孕,所以兩個少年便在海城指腹未婚。
景氏正妻懷的月份大些?,先臨盆生下了一?個胖小子,取名景楊。
“景兄!你?這胖小子我是越瞧越喜歡!”
“你?喜歡可不成!得你?媳婦肚子裡那個喜歡才行!”
“我的閨女我知道,一?定會喜歡你家小楊子!”
“萬一?不是閨女……”
“當兄弟也?好!”
“不成,你?怎麼都得給我家小子生個媳婦!”
“隻要我家娘子答應,生就生!”
那應該是老人年少時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可以不必拿著兵刃上戰場廝殺,可以安安心心地陪著妻子在東海邊愜意走走。
後來,狼帥來了令箭,召他歸營。
那時候異族已被狼帥打?得不敢再來襲擾邊境,可狼帥從來都是多想一步的人,她那樣的女子,世?上無雙,雖是女子,脊梁卻比任何大梁男兒還要挺直。
但凡與她並肩廝殺過的人,沒有一?個不折服在她的風姿之下。
軍令如山。
老?人不敢在海城多留一?刻,當晚便收拾行裝,策馬回了驪都軍營。
沒過多久,他便派人來海城接了妻子,一?起去了東浮州西境的山中,在那裡修建了一?座古城,當做秘
密軍營。
後來……
“太爺爺,你?怎麼就放過他們了!”鈴鐺突然掀簾而入,氣呼呼地往老?人身邊一坐,“那人可卑鄙了,從後麵偷襲我!”
老?人微笑看她,從她的眉眼中還能看見一?二當初妻子的影子,“兵不厭詐,到了戰場上,你?的腦袋可就沒了。”
鈴鐺越想越氣,鼻翼微動,嗅到了鐵鍋中羊肉的香味,忍不住拔出腰間的匕首,準備戳起一?塊鮮肉美滋滋地咬一塊吃。
“啊!”
哪知,老?人打了她一下,內勁不輕,足以讓她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
鈴鐺憋屈地看著老?人,“太爺爺,你?欺負人。”
老?人正色道:“這是太爺爺拿來待客的,你?若想吃,外麵割個羊腿下來,自己煮。”說著,他多看了一?眼鈴鐺微胖的小臉,“又胖了。”
“胖就胖,反正這兒一堆小夥子等著娶我呢!”鈴鐺撿起匕首,不服氣地看向老?人,“太爺爺,今日要來什麼貴客麼?”
“我家鈴鐺隻能嫁大英雄,外麵那幾個猴崽子還配不上。”老?人說著,伸手揉了揉鈴鐺的後腦,“還疼麼?”
“疼!下次再瞧見那小子,我一?定要狠狠給他十下!”鈴鐺想到景嵐,就一肚子氣。
老?人饒有深意地笑了笑,“萬一?一?會兒就瞧見了呢?”
“太爺爺,你?彆告訴我,這鍋羊肉你?是給那臭小子準備的?”鈴鐺瞪大了眼睛,一?雙杏眼睜得好似銅鈴,“你?待他那麼好做什麼?”
“這小子若能來赴約,他日必不是池中之物。”老?人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頗有幾分讚許,“也?許……還能成大英雄。”
“慢!”鈴鐺反應了過來,“太爺爺,你?不會是想……”
“太爺爺的閨女沒能當成東海景氏的家主夫人,鈴鐺,我瞧你跟那小子也?算般配……”
“停!停!那麼瘦一個,抱都抱不動我,我才不嫁!”
“少年人嘛,長個兒的時候,總歸是胖不起來的。”
“太爺爺!”
鈴鐺越聽越臊人,又惱又羞地嗔了一?聲,扭身背對著老?人,腦海中一?閃而過景嵐與她對招時的模樣。
那少年發尾輕揚,瘦是瘦了點,可唇紅齒白
的,比她見過的任何小夥子都乾淨。
後腦處的火辣辣滋味似是會沿著脊梁蔓延,一?直透入她的心房,驚覺心跳快了一?拍,鈴鐺連忙坐了個筆直,不敢再想景嵐的模樣。
老?人有時候覺得,也?許是自己活得太久,所以膝下的孩子才會走在他前麵。
到了今時今日,膝下隻有鈴鐺這唯一的親人。
趁著身子還算硬朗,老?人覺得,應該給鈴鐺找個放心的夫郎。當年沒能完成的婚約,落到鈴鐺與那小子身上,也?算一?樁美事。
想到這裡,老?人琢磨了一?下時辰,這小子不會那麼笨,連八門陣都走不出來吧?
“景公子,裡麵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