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番外 大漠鈴(2 / 2)

隔山海 流鳶長凝 18961 字 10個月前

“我隻會簡單的診脈,畢竟我隻是個挖藥姑娘。”那姑娘笑了笑。

“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長那麼好看的挖藥姑娘。”聶小小半信半疑她說的話。

那姑娘笑意更濃了幾分,“姐姐這是在誇我?”語聲親切,竟不見半點生分。

聶小小不得不承認,這姑娘說話好聽,語氣溫柔,無論再生氣的人,到了她這裡都會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

甚至,她身上還有一股寧神的藥香味。

聶小小喜歡這個藥香味,也有點喜歡這個初見的妾室,覺察了這點,她更覺金守疆麵目可憎,這樣好的一個姑娘,值得當好人家的正妻,竟被金守疆糟蹋來做了妾。

“你叫什麼名字?”聶小小問道。

那姑娘笑而不語,隻是牽過聶小小的手?,撫平她的掌心?,一筆一畫地寫著——猗猗。

“這兩個字怎麼念?”聶小小自小習武,並沒有讀多少?書,尋常書信還算可以看得通暢,可這些複雜些的字,她就不認得了。

“猗猗。”猗猗眸光明亮,又在她掌心?寫了一個“一”字,“音同一。”

也不知她是有意還是無心?,這一筆畫拂過聶小小掌心?,竟像在她掌心?撓了一下癢癢。她順勢撫上了聶小小的指腹繭印,溫聲道:“我知道有種草藥,煮之成湯,用來泡洗繭子,可以讓肌膚變得柔滑一些。”

聶小小連忙縮手,沉聲道:“我是習武之人,

不必像閨閣少?女一樣,把自己養得白白嫩嫩的。”說完,她的身子往邊上微微一斜,拉開了她與猗猗的距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我不需要你的藥湯。”

猗猗輕笑,“姐姐誤會我了,我是想說,若是姐姐手?裡的繭子柔滑一些,以後摸孩兒的臉,孩兒也不會覺得難受。”說著,她往聶小小隆起的腹部看了一眼,“應該快足月了吧。”

聶小小欲言又止。

猗猗卻站了起來,親手奉上茶湯,“這裡麵有解乏提氣的藥材,不苦的。”

聶小小遲疑地看著她。

“那我先喝一口,姐姐不要嫌棄。”猗猗低頭將?茶湯捧到唇邊,剛欲當著聶小小的麵喝一口,卻被聶小小按住了。

聶小小並不是懷疑她會對這個孩子下手?,她隻是不明白,身為妾室最該討好的不該是夫君麼,這般待她好,又能從她這個正妻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你不必這般對我的。”

“難道妻妾非要為男人鬥個你死我活才算天經地義?”

猗猗的這個問題聶小小答不上來,於她看來,女人為男人鬥個你死我活是蠢人才會做的傻事,相互傷害的是女人,男人卻樂得享受這種被人爭搶的驕傲感。

“女子之間多些憐愛,少?些猜忌,不好麼?”猗猗平靜地說著,這句話像是一支小箭紮入了聶小小的心?間,“連年打仗,你們大梁的百姓過不好,我們異族的百姓也過不好,難道兩國百姓就做不得朋友了?我尊重姐姐,真心?想與姐姐交好,姐姐現下可以不接受,反正日久見人心,姐姐遲早會把我當一家人的……哎。”

聶小小這次很乾脆,端起了茶湯,仰頭便喝了個乾淨,“我也沒那麼多彎彎腸子,你待我好,我便也待你好,何必為個男人爭個麵紅耳赤?”

猗猗忍笑看她,並不說話。

聶小小愕然道:“你笑什麼?”

“姐姐笑起來很好看。”猗猗答道。

“我笑了?”聶小小明明記得,方才她沒有笑。

猗猗點頭,“笑了。”說著,她用手指將?自己的嘴角往上一揚,“像……這樣的。”

“胡說,哪有那麼難看?”聶小小忍俊不禁,這是她嫁給金守疆以來,第一次由心的歡

笑。她悄悄地看著猗猗的臉龐,越看越覺得她生得溫婉,讓人忍不住想去憐惜的那種溫婉。

想到金守疆那個莽夫,聶小小竟然有些心?疼猗猗,她放下了茶碗,牽住她的手?,“猗猗,是他逼你嫁的麼?”

猗猗搖頭,“將?軍救了我的命,書上常說,當以身相許。”

“讀書讀傻了麼?”

“我的阿爹阿娘都不在了,這些年來就我一個人住在山中,所以難得有個人肯給我一個家,我又是異族出身,能嫁給將?軍已經比許多異族姐妹的命都好了。”

聶小小靜默片刻,緊了緊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瘦得厲害,不禁抬手捏了捏她的肩頭,隻覺骨頭硌人,“這身子骨單薄了些……我教你些強身健體的練氣法門吧?”

“阿媽說,不可以隻受人恩惠不還禮。”說著,猗猗試探地問道,“姐姐,不如我教你些詩文吧,以後你還可以教給你的小娃娃。”

聶小小最怕學的就是詩文,可瞧見猗猗那真誠的模樣,她卻不好得拒絕,“就一首。”

“好,一首。”猗猗高?興地點了點頭。

兩人相談甚歡,也不知是茶湯的緣故,還是心情好些的緣故,聶小小覺得身心舒暢了許多,不覺已是日暮西沉。

金守疆差人來喚猗猗回去。

聶小小臉上的笑意驟消,沉聲道:“回去告訴金守疆,今晚自己抱著枕頭睡,妹妹身子單薄,經不得他那樣的莽夫折騰。”

小兵聽得耳朵發燙,“這……”

聶小小肅聲繼續道:“你就原話告訴他,他若不服,儘管與我打一場,老規矩,他若贏了,便聽他的。”

小兵尷尬退下。

如今大夫人大腹便便,將?軍哪敢真的與大夫人對打啊?隻怕是大夫人故意給將?軍與二夫人一個下馬威。

猗猗一臉震驚地瞧了瞧聶小小,“姐姐,這樣好麼?”

“管他好不好,不小心懷上了,遭罪的都是女人,你不是說,女子之間應該多些憐愛麼?”聶小小握緊她的手?,“以後有姐姐在,你若不想伺候她,姐姐就幫你把他給打走,這些事首先得自己高?興才做。”

猗猗忍笑點頭,“我還是頭一次聽見這樣的話。”

“彆怕,他若敢凶你,我能幫

你凶回去,反正他肯定打不贏我。”

“姐姐的功夫這般厲害?”

“他的槍術剛猛,可我的牽絲鈴專門以柔克剛,專克他這樣的人。”

“牽絲鈴?”

聶小小得意地笑了起來,解下了鬆鬆地拴在腰上的牽絲鈴,“就是這個。”

猗猗還以為,這隻是聶小小係在身上的裝飾。

“你想學麼?”聶小小忽然問道。

猗猗呆呆地看著她,受寵若驚,“我可以麼?”

“你想學,姐姐便教你。”說著,她想到了什麼,又加了一句,“你可千萬彆教我詩文了,換一種可好?”

猗猗笑了笑,“好。”

小兵將聶小小的原話傳給了金守疆後,金守疆卻沒有半分生氣,反倒是哈哈大笑了幾聲。難得聶小小也會吃味,他隻覺快慰,也難得這兩個女人沒有吵鬨起來,這齊人之福來得這般容易,金守疆反覺幾分恍惚。

入夜之後,聶小小安排了猗猗睡在隔壁房間,未免金守疆不知羞的半夜爬窗,她專門吩咐小兵搬了好幾個刺欄來,就放在窗外的地上。

夜色漸深,猗猗的房間雖然已經熄了燭火多時,可猗猗並沒有入睡。

難得有這樣的獨處時機,猗猗豈能放過?

隻見她小心?地推開一線窗隙,短促地吹響幾聲仿佛夜梟的哨音,便有幾條蜈蚣沿著窗口爬了進?來。

猗猗拿出隨身攜帶的香囊,把香囊裡麵的小瓷瓶拿了出來,打開瓶蓋對準了蜈蚣的腦袋,裡麵的異香吸引著蜈蚣爬了進?去。

等幾條蜈蚣都爬進去後,她蓋上瓶蓋,心?滿意足地搖了搖小瓷瓶,湊到耳畔仔細聽著裡麵的蟲子打架聲響。

“咬……狠狠咬……”

“咯吱——”小窗似是被夜風吹開了半扇,猗猗警惕地將小瓷瓶收起,走近窗口,隻見簷角上閃過一條黑影,便有一支竹箭射了進?來。

猗猗一手?抄住竹箭,將?小窗徹底鎖死之後,這才拿著竹箭回到了床上。

她沒有點亮燭台,隻是用指腹細細摩挲著上麵的刻痕。這是異族特有的字符,唯有異族皇室訓練的死士才能知道這些刻痕是什麼密令?

上一次的命令是接近金守疆,她花了十多日部署,才讓金守疆恰好救了她這個采藥姑娘,

恰好沉迷了她的溫柔。對付男人,特彆是金守疆這種血氣方剛的少?年,催情的蠱蟲粉是再合適不過的。做妾也好,做正妻也好,她根本就不在乎。隻要能完成大王的密令,她連命都可以豁出去。

終於,她解讀完了這支竹箭上的密令。眸光微微一沉,大王命她悄悄繪製這條棧道的位置與走向,這可不是一日兩日可以完成的密令。

“聶小小……”猗猗想到白日聶小小對她說的那些事,討好聶小小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至少一可以對金守疆欲擒故縱,二可以從聶小小那邊學些克製金守疆的招式,他日想脫身時,也不至於九死一生。

或許,這位大夫人還有另外一個作用。

她可以做她的傘。

想到這裡,猗猗將?竹箭收好,把鬢發全部放下,又將?中衣扯得欲散未散,走到盆邊,把已涼透的水往額上灑了幾滴,權當半夜驚夢惡汗。

她大口猛烈呼吸著,故意將心?跳跳得極快,待一切準備就緒後,她慌亂無比地打開了房門,走到聶小小房門外,似是極力克製自己的驚惶,咚咚敲了兩聲。

值夜的丫鬟看她如此狼狽,連忙問道:“二夫人,你怎麼了?”

“我做了噩夢,我害怕。”猗猗欲哭一樣地委屈回答,聲音隱有泣聲,不大不小,足以讓裡麵睡得很淺的聶小小醒來。

丫鬟們上前勸慰道:“二夫人彆怕,我們這就去請將軍來。”

“不必去請他。”聶小小披著大氅打開了房門,看見了狼狽不堪的猗猗,心?頭一軟,本想伸手?輕撫她的後腦,勸慰她幾句。

可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白日她說的那些話,聶小小指腹有繭子,猗猗又生得玲瓏剔透,她的動作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放下了。

她這樣糙的手?,撫她定會讓她難受吧。

哪知猗猗竟抓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著,“姐姐,我夢見阿爹阿媽了,他們說要帶我走,我害怕。”

“彆怕。”聶小小溫聲說完,遞個眼色給丫鬟們,“去把猗猗的被子抱過來。”

“是,大夫人。”丫鬟們很快便將?被子抱入了房間,放在了榻上。

聶小小牽著猗猗緩緩地走進?了房間,命丫鬟關門退下後,她與她一起

坐在了榻邊,“安心?在這兒休息,有我在,沒事的。”

猗猗歉然看著她,“姐姐,你身子沉著,我還這般勞煩你。”

“說什麼傻話。”聶小小心疼地看著她額上的汗珠,捏著袖角給她一一擦去,“你叫我一聲姐姐,也不是白給你叫的。”說著,她扶著自己的肚子,“反正我也被這娃鬨騰得睡不著,你在這兒陪著我也好,我悶了還可以與你說說話。”

猗猗怔怔地看著聶小小的側臉,怯生生地問道:“我這幾日……都可以在這裡休息麼?”

“你說呢?”聶小小笑了笑,拉了被子過來,蓋住了她與她,“我未嫁時,可是西陽城人人提起大名都要抖一抖的小辣椒,我想鬼也應該怕我吧。”

“噗。”猗猗忍不住笑了,“姐姐待我這般溫和,哪裡像辣椒?”

“我也不是誰都能辣起來的。”聶小小笑意更暖了幾分,“妹妹脾氣溫順,我可不行,稍有不順意的,定要鬨贏了才罷休!”

猗猗掩口輕笑,順勢伸臂勾住了聶小小的身子,腦袋靠上了聶小小的肩頭,喃聲道:“姐姐鬨輸過麼?”

聶小小突然沉默了。

猗猗知道這話戳到了她,便也不知如何接下句。

“輸了,還搭上了我的一輩子。”聶小小語氣坦蕩,自嘲笑道,“人人都說他少?年英雄,說這門自小定下的婚事是我燒了八輩子的高?香,其實我一點也不稀罕。”

“噓,當心?讓將軍聽見了。”猗猗沒想到聶小小與金守疆竟是這樣的一對夫妻。

聶小小從未怕過金守疆,“我還怕他?他可是我手?下敗將!”

“將?軍就沒有一點姐姐喜歡的地方麼?”猗猗小聲問道。

聶小小搖頭,“旁人覺得他哪裡都好,可在我這裡,他卻哪裡都不好。從我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開始,他就是我下半生的枷鎖,在我很小時候就綁上的枷鎖。”她淒涼地笑了笑,“我隻想自由自在地做隻林中雀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我厭惡他人決定我的將?來,討厭他們對我的左右。”

猗猗忽覺幾分酸澀,她與她又有什麼不同呢?從記事開始,她就一直不斷被訓練著,成為異族最好的死士,沒人在乎她

的喜怒哀樂,也沒有人稀罕她的性命。

每完成一個任務,她便能換來屬於自己能左右的短短十日光景,沒有大王的密令,沒有人打擾,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既不喜歡,為何要嫁?”猗猗啞聲問道。

聶小小長長地歎了一聲,“鏢局信義字當頭,吃的就是江湖信義買賣,我可以悔婚離家,可爹娘兄長不行,我若悔婚走了,便等於四方鏢局失了信義……”說著,她意識到自己不該說這些話的,剛低下頭去,便被猗猗忽然捧住了雙頰。

聶小小錯愕地看著她,“猗猗?”

猗猗溫柔地捧著她的臉,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憐惜,“我相信有朝一日,姐姐定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的。”

聶小小權當她在說胡話,金守疆正當年少,他肯定是做不出休妻之事,她如何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猗猗自忖自己似乎多言了,她連忙道:“我沒有咒將?軍的意思。”

“我也沒有怪你的意思。”聶小小覆上她的手?,繭子像是砂礫一樣輕輕摩挲著,“猗猗心?善,我知道的。”

猗猗不敢與聶小小對眸,她竟有些心?虛,低下了頭去,“姐姐謬讚,我會不好意思的。”

作者有話要說:更文~肥章獻上~

這次番外的CP是聶小小跟猗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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