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靜夜,雪落簌簌,偶爾能聽見巷陌間響起兩三聲炮仗炸開的聲音。
傘骨撐開,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傘麵綻放開來,遮住了天上的落雪。
景嵐一手執傘,一手提燈,在府衙後門靜等柳溪赴約
淡黃色的燈影投落在她白淨的臉上,她嘴角微揚,臉上梨渦輕旋,長開了的她,眉目清秀,笑起來比往日還要溫暖。
“咯吱。”
後門被誰輕輕推開一線,赴約的姑娘笑吟吟地從門縫中鑽出,笑道:“看?來,我不?必拿傘了。”說完,便將手中的紙傘收起放到門後,把後門掩好走了過來。
景嵐上?前將紙傘湊近,遮住天上的落雪。
“今晚隻遮雪,以後……”景嵐笑笑,與柳溪一起邁出第一步,“給你遮風擋雨。”
也不?知是酒勁的緣故,還是景嵐說話太過醉人。
柳溪啞然笑笑,“嘖嘖,這話又是從書裡學的?”
景嵐認真道:“書裡可沒有這些正經話。”
柳溪忍不?住打趣道:“你也知道,你看?的不?是什麼正經書。”
景嵐小聲嘟囔,“即便不?正經……也是有用的……”
“嗯?”柳溪故作不?悅,“你還敢提?大晚上?不?睡覺,就看那些書,你……”
“嗬,以後不看?了。”景嵐這次是認真的,不?然早上起來都要換洗衣褲,次數太多,也不?是好事。
“堂堂東浮州都督,要說話算話。”
“堂堂平東將軍,說話也要算話。”
“嗯?”
“我帶你回家。”
景嵐輕笑,提燈照前,引著柳溪往平東將軍府走去。
百家燈火通明,大多數人都在房中守歲。
逛倦了燈會的百姓,三三兩兩地往家中走去,路上瞧見了景嵐與柳溪,紛紛恭敬地對著兩人作揖。
這個東海少年郎,百姓們都愛戴得緊。
柳溪看?見景嵐有這樣的一天,滿心欣慰,可欣慰之中,悄悄地夾雜著一絲酸澀。
如此一來,瞄上?她這個傻丫頭的人就更多了。
從明日開始,她便隻是都督座下的副將,少了嫂嫂這重身份,她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光明正大地收拾覬覦景嵐的小狐媚。
柳溪低
頭看?著兩人交疊的影子,心道:“能這樣一直走到老的。”說來好笑,上?輩子她視動情者為傻子,硬了一輩子心腸,到了這輩子,她也成了這樣的傻子。
天下有那麼多人,偏偏她這輩子就栽在了一個臭丫頭這裡。
想到往昔有趣之處,柳溪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景嵐靜靜地看著她的笑臉,她悄然將傘往柳溪那邊偏了偏,轉臉望向前路——燈火深處,那是她給她的第一個家。
滾燙的心,砰砰跳動。
上?輩子那個要她的命的仇人,兜兜轉轉,竟成了這輩子同樣要她“命”的心上?人。
世事無常。
景嵐笑意漸濃,心裡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她暗暗心道:“上?輩子你要了我的命,這輩子就把你償給我吧。”想到這裡,她的笑意多了一絲得逞的壞笑。
“嗯?”
“前麵右轉便是。”
景嵐匆匆搪塞,腳步便快了起來。
柳溪隱隱覺得這丫頭方才想的肯定不?是好事,她鮮少有這樣小狐狸似的笑,隻怕在腹中釀了什麼壞水。
柳溪清楚記得,她可從來沒教過她這些。
“到了!”
景嵐撐傘與她站在平東將軍府的大門前,府邸的牌匾還沒有掛上?去,今晚值夜的是負責建築這兒的工頭。
他?看?見都督來了,便提燈迎了過來。
“有勞了,回去歇著吧。”
景嵐含笑示意他可以回家了,工頭點頭退下。
景嵐走到門前,推開了大門。
借著簷下的燈影,影壁上?雕鏤著山崖碧海,大氣遼闊,甚是好看?。
這入口處就用了心,想必裡麵也差不到哪裡去。
柳溪微笑道:“這就是你說的,陳設簡陋?”
“不?是最好,便是簡陋。”景嵐得意地回答,說完,她收起紙傘,抖了抖上?麵的落雪,將紙傘擱在門側,將大門拴上。
柳溪看?她拴門的動作,不?禁笑道:“都督是想今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堂?”
“有何不?可?”景嵐輕笑問道。
柳溪頗是驚訝地道:“嘖嘖,臉皮也學厚了。”
“嗬。”景嵐啞然笑笑,“溪兒放心,我今晚一定?恪規守禮。”
“反正你也打不?過我,怕你不?成?”柳溪笑著說完,
從景嵐手中抽出燈籠,當先繞過影壁,走入前庭。
庭中栽了兩排梅花,這會兒花兒綻放,庭中香氣襲人,入眼之處,虯曲的梅枝與錯落的屋簷相映成趣,怎一個妙字形容?
景嵐刻意放慢了腳步,看?著柳溪含笑提燈,在庭中轉了一圈,便繞過前廳,往後院去了。
雪花飄落,零落一地雪色。
柳溪在石徑上?踩出了一串腳印,她越看?這府邸越是雅致,哪裡像是大將軍府,分明是閨閣姑娘的家園。
柳溪猝然回頭,微微昂頭問道:“阿嵐,我越看?這兒,越像金屋。”
“我哪兒藏得住你啊?”景嵐悠悠踩著柳溪的腳印走了過來,“看?來,溪兒不怎麼喜歡這兒。”
柳溪笑問道:“我若不喜歡,你待如何?”
“拆了重修,修到溪兒喜歡為止。”景嵐故意嚴肅道。
柳溪蹙眉,“勞民傷財。”
“溪兒的教訓,我聽。”說著,景嵐湊過了頭去,“也領罰,允溪兒彈我一下。”
柳溪忍笑,“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