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紛紛,落在山中破廟的?殘簷之上,零星濺落簷下,沒入牆角的?青苔之中,無聲無息。
火光從破廟的?矮牆深處透出,在夜雨之中微微搖曳著。
裡麵的三人已經靜默許久,自從在路上聽聞崔十一娘失蹤的?傳聞後,楚夕與薛清弦臉上的?凝重之色就沒有散開一分。
薛清弦把背後的孤桐抱上膝,手指才按上弦絲,便多了一柄雪亮的?刀刃橫在她的?頸邊。
柳溪沉色,肅聲道:“貿然強闖驪都,根本於事無補。”
薛清弦的指腹壓下弦絲,“倘若師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隻要勾動弦絲,音波便能強行?逼開柳溪的?刀。
“拾兒一定還活著!”楚夕打斷了薛清弦的話,“她必須給我活著!”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個道理,薛姑娘不懂麼?”柳溪冷聲反問,刀刃反倒往前逼近一寸。
薛清弦揚起眸子,緊緊盯著柳溪,“我一人回去,壞不了你們的大事!”
“倘若十一娘還活著,見你被千蛛樓的人抓了,你覺得她急是不急?”柳溪挑眉逼問,“你是想害了她麼?”
楚夕聽見這句,臉色變得比鉛鐵還要沉,“薛清弦,你若亂來害了拾兒,我絕不會放過你!”雖說現下視力恢複些許,可她看人也隻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光線略暗,便還是什麼都看不清。
薛清弦鬆開了琴弦,咬牙道?:“柳溪,你說,什麼才是上策?!”
柳溪鬆開疏影,側臉看向廟外?,不急不慢地吐出一個字,“等。”
等先行?一步去驪都探路的景嵐回來,興許她能帶回什麼有?用的消息。
楚夕記得昨日景嵐離開時,說得清楚,今日子時來此會合,“現下是什麼時辰?”
薛清弦與柳溪不約而同地仰頭看了一眼天色。
“醜時。”
柳溪有?些不安,按景嵐的?腳程,不可能現下還不回來。
一道?雪亮的?閃電猝然劃過灰沉沉的?蒼穹,在破廟外?的?空庭中投落下一條黑影。
柳溪很是敏銳,她橫刀在手,壓低了聲音呼道:“簷上有?人!”
薛清弦抱琴在膝,指腹重新按上弦絲,嚴陣以待
。
柳溪微微側目,話說給楚夕聽,“殿下小心些,不管發生什麼,必須在我跟薛姑娘的?三步之內。”
“嗯。”楚夕點頭。
“嘩——”
簷上的?黑影帶著一道?水箭飛落在地,借著廟中透出的火光,可以看清楚他的?輪廓。
薛清弦沒見過這人,楚夕看不清楚這人,柳溪卻認得這人的身影。
“魏……”柳溪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握住刀柄的?手輕輕一顫,下意識地告訴自己,那人已經死了,外?間這人身形再像,也絕不是他!
薛清弦覺察了柳溪的?異樣,低聲問道:“你認識他?”
“不識。”柳溪才出口這兩字,臉色刹那變得蒼白如紙。
隻見空庭中的那人緩緩轉過身來,臉色青紫,瞳光皆白,熟悉的?麵孔,卻透著陌生的?詭異氣息。
魏諫玄?!
柳溪是一萬個不敢相信,可那人不是魏諫玄,又是誰?
“吼……”魏諫玄喉間沙啞嗷叫,聲音抓入心弦,無端地讓人發麻。
活人是不會有?這樣的聲音的!
柳溪很快意識到此人已經不是活人!
世上能讓屍首行?動如人的術法不外?乎兩種,一是千媚教的?控屍術,那是靠的?蠱蟲,二是失傳多年的屍傀術。
柳溪曾在往生寺下見識過千媚教的?控屍術,可那樣的屍體早被蠱蟲咬空了身子,隻剩一個軀殼,被雨淋這般久,乾皮一定會塌陷。
不是千媚教的?控屍術,那便隻能是屍傀術。
到底是什麼人,竟盜了魏諫玄的?屍首,做這種惡毒之事?!
柳溪還來不及細思清楚,魏諫玄便扭了扭脖子,白瞳直勾勾地盯著柳溪,青紫唇瓣動了兩下,竟發出了聲音,“溪……”
柳溪如被雷擊,震驚無比。
屍首居然還能有人聲?!
“快……”柳溪出了聲,牙關竟打顫了一下,“快走!”
薛清弦不知柳溪為何這般發怵,她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沒有?見過僵屍,可她是頭一次看見柳溪這般害怕。
她不敢多想,略一點頭,將孤桐收入琴囊,負在身後。薛清弦彎腰把楚夕扶起,匆匆道?:“往北十裡,有?座半山亭……”話還沒來得及講完,薛清弦驚覺有?條黑影攀上
了破廟中的菩薩腦袋,當即把楚夕往身後一護,厲聲喝道?,“什麼人?!”
隻見那黑影幽綠色的眸光一亮,薛清弦恰好對上了那雙幽瞳,宛若被魘住了一般,猝然垂下頭去。
黑影很快消失在了菩薩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