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下的百條水道聚集之處,是一處鏈接著?地下海漩的寒潭,寒潭底部有成千上萬的漏孔,寒潭水沿著漏孔泄落海漩,那是海城風箱動力的源頭。
景煥遊入寒潭,憋氣已經憋到了極致,他不?得?不?鑽出潭麵,劇烈地喘了好幾口氣,才緩了過來。
外間蟲禍危急,容不得?景煥歇息太久。
他奮力遊到了寒潭邊,用力爬上寒潭邊,拖著?疲乏的雙腿走至暗門處,打開了通往海漩的暗道機關。
他邁步小跑,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暗道儘頭,用力擰開了最後的石門機關。海水瞬間湧出,若不是他及時攀住門邊,隻怕要?被海浪擊倒當下。
現下正是漲潮的時候,待海水平穩之後,水麵已漫到了景煥的腰杆處。甚至因為海漩的吸力,景煥幾乎是寸步難行,若是貿然前行,隻怕還沒觸及逆流開關,便被海漩卷入東海深處。
景煥心中大急,他想到這裡會?是這樣,卻沒想到這海漩的吸力竟如此巨大,他根本走不?到機關所在。
“三哥……娘親……”
狠狠咬牙,景煥甩了甩腦袋,這是海城上下唯一的生路!他好好想想,定能想到法子,遊到機關所在之處。
一念及此,景煥再次扭動機關,暫時把石門關上。他磨著齊腰的海水,沿著石道一路摸索著?,忽地摸到了一根鐵鏈,他眸光不?禁大亮——這鐵鏈沿著?石道一路往下,本是用來當扶手的,若是可以扯下當成繩索,他圈在腰間,便可保證不?會?被海漩卷入深處。
景煥用力扯了扯鐵鏈,可鐵鏈每隔五步,便有一個鐵鉤子固定著?釘入石壁之中。他為了能快速遊到這裡,半途把長劍給扔了,如今赤手空拳,如何把鐵鏈子扯下來?
他急得握緊雙拳,強將內勁蘊滿雙掌,接連三掌擊打在石壁之上。掌心劇痛,內息震蕩,這裡的石壁皆是刀劍難削的東海青石,三掌上去皆是徒勞。
“秋兒……”景煥忽然想哭,他強忍住眼淚,像是瘋了一樣地拉拽鐵鏈,一下不?行,那便十下,十下不?行,那便百下,隻要能快些把海漩之水引上去,隻要能及時救下他在乎
的人,他今日死在這兒又如何?
鐵鏈鏗鏗作響,忽然聽見一聲脆響,鐵鏈竟從鐵鉤子下麵的縫隙中強行扯了出來。
景煥似是看見了希望,哪裡顧得掌心已被鐵鏈勒得?隱有血色?他繼續瘋狂地扯動鐵鏈,已經不?記得自己扯了多?久,終是把鐵鏈從石壁上扯下了三分之二。
他估算了一下鐵鏈的長度,將鐵鏈在腰上一卷,把鐵扣子扣死在了鐵鏈環上,確認穩當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將石門打開。
海水再次湧入石道,卻沒有方才那次強勁。
景煥不?顧一切地躍入了水中,開始由著海漩的吸力,往海漩正中遊去。遊到了半途,他猛然劃水,瘋狂地朝著?右側的機杼遊去。
隻差三步……
到了這個距離,景煥隻鬆了一瞬的氣力,便被海漩的吸力往後吸回了三步。他咬牙劃動雙臂,蹬動雙足,好不容易再次接近機杼,他強逼自己繼續堅持劃動雙手,卻在伸臂去攀扯機杼的瞬間,又被吸了回來。
他已幾欲脫力,大口地喘息著,隻差一點點,一點點!
“大家不?能有事,不?能!”
景煥拚儘最後的力氣,雙臂雙腳齊用,這次中指指尖終是觸到了機杼,他死死摳住機杼邊緣,奮力往前一躍。
他終是抓住了機杼,可鐵鏈因為在門檻上撞擊太多?次,竟現出了一絲裂紋。
景煥一邊大口喘氣,一邊雙手緊緊地握住機杼,等?緩過一些力氣後,他用力推動機杼。這機杼從修建至今,從未啟動過,最初設計這兒隻是為了防止東海景氏鑄兵台烈火燃城,用來倒灌海城滅火所用。百年未啟,裡麵的機杼零件或有生鏽,景煥推動機杼,竟紋絲未動。
“動!動起來!”景煥幾乎把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了上麵,他再次強提內勁,不?斷灌注在雙掌之中。
“動啊——”
他嘶聲一喝,隻覺臟腑劇痛,強提內勁已傷及內臟,可他哪裡顧得這些?甚至機杼已嵌入了他掌心的血肉,鮮血沿著機杼的紋路流下,混入了海水之中。
海水蟄痛傷處,景煥覺得?自己快咬碎了自己的牙齒,終是將機杼推得?動了起來。
但?聽腳下一陣猛烈的顫動,景煥抱緊機杼穩住
勢子,隻覺渾身上下都在痛。
機關開啟,海漩之水很快便要?倒流上海城,穿過寒潭的漏孔,沿著水道從海城的大小池子中湧出,將整個海城淹沒。當年機關設計,海漩隻能逆流一刻,時辰一到,機關便會?自動複位,水流重新泄回海漩,海漩恢複原本的旋動。
景煥倦然望著?石門的方向,他本該趁著?這會?兒遊回石門,以最快的速度躍入寒潭,鑽入水道,借著?海漩的逆流之水回到海城之中。
可現下他是真的累了,臟腑之痛,四肢之軟,讓他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今日……注定是要折在這兒了。
景煥雖有不?甘,卻也算釋然,他含淚啞聲道:“秋兒……對不?起……”他全身蜷縮了起來,可惜他沒有機會親手抱一抱他的四方。
眼淚大顆滴落,景煥大聲嗚咽了起來。
水浪異動,海漩逆轉,驟然掀起巨浪,一瞬將這兒的空隙吞沒。
景煥哪裡還抱得住機杼,便被巨浪卷著飄了起來,狠狠地撞在了漏孔之上。似是撞上了什麼硬物,他隻聽見一聲骨碎之聲,似有什麼東西紮入了他的血肉,頸上一陣劇痛之後,他瞬間失了意識,被腰間的鐵鏈扯著,隨波沉浮。
水浪從池子之中肆虐般地湧出——
景淵與景九叔一路殺回海城,卻發現一切似乎已經遲了。
水漲得?很快,從水池中噴射出的水花四濺,蟲子慌然四散,好些被水珠打中,融化在了水滴之中。
原本凶猛的紅霧因為這猝不?及防的傾天波濤慌亂四散,很快海城的水便已升到齊腰處。
“阿煥!阿煥!”景淵心中大急,水越漫越高?,他與景九叔走得就越慢。
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景九叔遊至前方,打開了鑄兵台下通往海漩的密道石門,水浪自石門中湧出,將兩人擊散。
湧出的水流實在是太多?,兩人根本沒辦法?從密道石門遊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