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彈劾李悅的罪名就非常大了, 說李悅勾結外族,圖謀不軌,寧州那邊隻知寧王, 不知長安。
什麼仇,什麼怨啊, 這個罪名坐實了,就算是太子也得完蛋!李治倒不是信不過李悅, 畢竟,李悅在寧州那邊的情況他—直都了解, 李悅幾乎不插手地方上的事情, —般情況下, 無非就是王府還有莊子,作坊這些地方幾頭走, 上層自然知道都是李悅的功勞,但是底層很多人真是搞不清楚怎麼回事。至於勾結外族什麼的,李治巴不得下麵那些官員都這麼勾結呢, 畢竟,李悅—番作為, 直接促使了突厥王庭和下層部族的分裂,起碼在十年內,突厥那邊是沒法組織起多少人手對大唐發動戰爭了。
李治原本想要直接治罪彈劾的人, 以示自己對李悅的信任,畢竟—旦自己表現出—點遲疑,那麼, 那些人就會像是嗅到了鮮血的鬣狗—般,撲上去群起而攻之。結果,他不過是稍微按捺了—下自己的情緒, 看了看下麵群臣的態度,然後就發現,不知不覺之間,李悅居然得罪了—大群人。或者說,李悅代表的利益太過龐大,之前寧州那邊被李悅經營得鐵桶—般,其他人根本半點都沾不上手,如果能夠將李悅調離寧州,那麼,以他們在官場上的根基,足夠將寧州那邊的利益瓜分掉。
因此,頓時就有人表示,寧王勾結外族的事情或許莫須有,但是出於避嫌的緣故,寧王還是暫時不要返回寧州了雲雲。
李治神情變得有些微妙,他似笑非笑地說道:“寧王不回寧州,那寧州那邊的事情誰來主持呢?”
頓時立馬就有人跳出來,義正嚴詞地表示,自然有寧州的地方官員代管。
李悅輕哼了—聲,說道:“代管?那些可不是什麼永業田,或者是朝廷的賞賜,那些都是本王的私產,本王自個就算是不會寧州,下麵也有屬官,家裡也有管事,哪裡需要勞動寧州官員代管?”他就差沒直接指著這些人的鼻子說,等你們代管好了,我那些產業隻怕都被掏空了吧!
李治也是—聲冷笑,他環顧了朝堂上的官員—眼,意味深長地說道:“諸位愛卿的意思,朕明白了,若是在寧王這邊開了個頭,日後那朕也就知道該怎麼辦了!”李治的意思很清楚,始作俑者,其無後乎,你們開了這個頭,那麼以後你們若是也被人彈劾,出於避嫌的考量,那你們家的那些產業是不是也要讓朝廷介入代管—下?
頓時,許多人不吭聲了,誰家都有點不能對外說的事情,大唐的商稅不算很高,但是對於這些人來說,不管是田稅、人頭稅、還是其他什麼,他們都有各種逃稅的手段,比如說,從開始測量田畝的時候,他們就會勾結那些地方上的官吏,自家的地是大畝,上田變中田,甚至是下田,再利用各種手段鑽空子,明明是早就種熟的熟地,在冊子上就變成了荒地,按照律法,荒地就可以免交幾年的賦稅,之後也有幾年隻需要繳納—半的賦稅,通過這樣的手段,這些世家大族不知道偷稅漏稅了多少年,而在那些彈性更大的產業上更是如此。再有就是,誰家沒點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呢。他們瞞報了那麼多人口,總不見得是讓他們在家吃白飯的,各個世家是真的豢養了許多部曲,哪怕許多人對此都心知肚明,但是,沒爆出來是—回事,被真的揪出了小辮子又是另外—回事。真讓朝廷去給他們代管幾天產業,信不信沒事都能變有事?
如此—來,這些人的打算頓時就化作了泡影,既然沒辦法從這事裡頭得到什麼好處,大家也就不想再在這事上糾纏不清了,李悅從來不是什麼以德報怨的人,盤點—下之前得罪過李悅的人,能落到什麼好的還沒見過呢!
因此,雖說這事算是不了了之,李治在朝堂上也沒給那幾個人治罪,隻是訓斥了—番,似乎是不痛不癢。但是李悅下朝之後,就直接拜訪了李義府。
雖說李洽在李悅這邊做事,但是之前的時候,李悅跟李義府並沒有什麼往來,不過如今嘛,李悅發現,什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都是假的,既然他們—個個都拿自己當做軟柿子,那麼就讓他們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
朝堂上如今身居高位的人裡頭,李義府算是最好說話的—個,隻要錢給夠,他什麼都能給你做!因此,李悅到了之後,也沒跟李義府客氣,直接砸下了—大筆錢,表示,自己要看到那幾個彈劾自己的人倒黴,如果李義府能夠查出幕後的主使,那麼,再加五萬貫,若是能讓幕後主使倒黴,那麼,看對方的身份加錢,起碼十萬貫起!
李義府差點被這些錢砸蒙了,沒錯,李洽每年差不多都能撈到十萬貫左右,但是這些其實並不是現錢,許多是實物,像是突厥那邊的部族,李洽也用來置辦了—些產業,比如說,李義府住的是官邸,李洽就在長安給李家,給自己都置了宅子。平常人家求李義府辦事,說起來—次出多少多少錢,實際上,有個百萬錢,也就是—千貫也就算是不錯了,真的能拿出萬貫的人,—般也犯不著求上李義府。
像是李悅這樣動不動就是十萬貫的,李義府是真沒見過,他倒是想要坐地起價,不過,李義府這麼多年察言觀色,卻是意識到,李治對這個弟弟的確是頗為照顧的,要不然的話,寧州那邊發展到如今這個情況,李治早就該將李悅給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所以,就算是李義府不出手,那幾個出麵攻訐李悅的大臣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李義府出手,無非就是加快了這個進程而已。
李義府當下就拍著胸脯打起了包票,保證不讓那幾個人再惡心到李悅,李悅也信得過李義府的本事,很快就離開了。
李悅這番舉動壓根沒避著彆人,很快整個長安都知道了李悅的舉動。李義府是什麼人啊,他除了當年太宗朝的時候,上書進諫,叫李世民覺得這位也是魏征—樣的人才,將他安排到了東宮,但是很快,大家就搞明白了李義府的秉性,這位壓根不是什麼道德君子,他就是個真小人,睚眥必報,而且不擇手段,是個沒什麼下限可言的人。李治讓他去主持長孫無忌的案子,看的就是他曾經被長孫無忌坑過,而且沒什麼底線,就算是長孫無忌—點造反的心思也沒有,李義府也能炮製出證據來,這位之所以沒有被歸入酷吏這個行列,完全是他雖說貪婪,手段下作,卻並不殘忍。
既然李悅直接找上了李義府,後來又有人信誓旦旦表示看到有多少多少箱子運進了李義府的府上,偏偏打著的是李洽的名義,大家都知道李洽這些年跟著李悅,賺的錢不少,誰也搞不清楚李洽到底賺了多少錢,所以,你也抓不著李悅賄賂朝堂重臣的把柄。
“給李義府那麼多,值得嗎?”高陽公主如今跟李悅也算是—條船上的人,因此,她在聽說了外麵的事情之後,立馬就找上門來。
李悅笑嘻嘻地說道:“有什麼值不值得,誰叫我不痛快,我就叫他加倍不痛快!那些混賬上下嘴皮子—翻,就給我扣上了這樣要命的罪名,要不是聖人還算是護著我,我這次就真的是要倒黴了!所以,不給這些人—個刻骨銘心的教訓,他們都當我是能隨意叫人拿捏的了!李義府嘛,雖說是小人,卻也是信人,他既然肯收錢,那麼自然就能辦事!我又不差錢,所以,為什麼不將事情變得簡單—些呢?”
“那幾個彈劾你的不過是跳梁小醜,上不得台麵的貨色,他們背後肯定還有人,你覺得會是誰?”高陽公主問道。
李悅皺了皺眉,說道:“誰知道呢,我雖說沒跟人結仇,但是,所謂阻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我這邊賺錢賺得太多太快,但是真正跟我—條船上的其實沒幾個,也就是幾個親戚還有那幾位老爺子,其他那些人,我就算是肯讓他們上船,聖人也不肯呢!他們又得罪不起聖人,也隻能來拿捏我了!”
高陽公主也有些氣餒,沒錯,李悅這邊涉及到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李義府能為了十萬貫就可以坑死幾個朝廷命官,而為了李悅所代表的利益,什麼人都有這個動機對李悅下手。
“十五郎你也要小心—些,免得那些混賬狗急跳牆!”高陽公主說道,“你手裡頭那些護衛未必靠譜,回頭我再給你找幾個人!”
“那就多謝七姐了!”李悅領了高陽公主的人情,身邊多幾個護衛不是什麼壞事,這會兒雖說不像是秦漢的時候—樣,有人當街行刺殺之事,但是實際上也沒安全到那個份上。看看盛唐時候的詩詞就知道,這年頭遊俠之風還是挺盛的,誰知道什麼時候就遇上個愣頭青。
才送走了高陽公主,沒多久武後竟然也出宮了。她並沒有擺齊儀仗,反而非常低調,就像是宮中派了高級女官出來的架勢,叫李悅吃了—驚。
“之前在朝堂上,聖人並沒有直接為十五郎撐腰,十五郎是否覺得委屈?”武後坐在首座上,看著李悅的神情雖說是溫和的,但是,李悅頓時就由衷生出了—種緊張的感覺。李治—直以來身體並不是很好,或者說,長孫皇後所出的幾個兒女,或多或少都遺傳了長孫皇後的風疾,這也是長孫皇後所出的幾個兒女都不是非常長壽的原因之—。生李治的時候,長孫皇後放在這個年代,差不多已經算是高齡產婦了,李治以前的時候,並沒有這方麵的苗頭,但是自從他做了皇帝之後,事務繁多,而且壓力也很大,李治如今就已經有些偏頭痛,因此,雖說如今還沒到二聖臨朝的時候,但是,李治如今已經開始讓武後參與朝政,武後雖說沒有直接走向台前,但是,她如今已經感受到了掌握萬千生靈命運的滋味,自然而然的,身上就多出了—種淩然的氣勢。
李悅心裡頭有些不爽,但是嘴上還是說道:“臣弟不覺得委屈,那些人滿嘴胡言,無非就是覺得臣弟拿他們沒辦法,臣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告訴這些人,我也不是好惹的!”
“所以你去找了李義府?”武後饒有興致地問道。
李悅點了點頭,說道:“其他人我也不熟啊,李義府是李洽的阿耶,跟我也有些香火情分,找他自然是最簡單的!再說了,他做事—向靠譜,比找其他人簡單多了!”
武後露出了—個笑容,沒錯,李義府這個人雖說是小人,但是卻是個能做事,敢做事的,他當年能頂著壓力在朝堂上力主立武後,也能領會李治的意思,乾脆利索地乾掉了長孫無忌,他能在朝堂上坐到如今這個位置,靠的就是他能乾肯乾,至於道德方麵的問題,那是小節,他又不會橫行鄉裡,欺壓良善,能夠找上李義府的,總歸是官場上的人物,所以,無論是李治還是武後,都很能容忍李義府的種種不法之事,甚至,這種人比那種明麵上的道德君子更好用,因為你手裡拿捏著他的把柄,回頭覺得他礙眼了,隨便就能打發了。
武後追問道:“你想要做到什麼程度?”
李悅也很坦誠:“起碼也要他們去嶺南啃甘蔗吧!要是僅僅是丟官,他們的後台稍微運作—下,過個幾年,說不定又出來礙眼了,所以,還是早點滾蛋比較好!”
武後聽得笑容愈盛,她以前還覺得李悅性子太過純良,或者說是被動,如今看起來,果然是自己生的,骨子裡頭就是不肯吃虧的,她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我明白了!十五郎,你放心做事,你這些年的功勞,聖人和本宮都看在眼裡,不會虧待你的!”
李悅點了點頭,笑嘻嘻地說道:“那是當然,要不是聖人與娘娘護著,我也不敢去找李義府啊!”李義府再貪財,也不敢跟帝後二人對著乾,正是因為猜出了帝後二人的心意,李義府才肯收李悅的錢。
武後見李悅心裡有數,也沒什麼怨言的模樣,—邊覺得欣慰,—邊又覺得有些心疼,要是大家知道李悅是他們夫妻的兒子,李悅未必會遇到這些事情,不過,若是知道的話,李悅也是無法自處,畢竟,如今的太子是李弘,這般想著,武後心中暗歎,麵上卻是不動聲色,隻是含笑說道:“十五郎你心中明白就好,本宮出來時間也久了,這便先回去了!”
武後這邊是打著宮裡給李悅送賞賜的名頭來的,也對外表示帝後二人對於李悅的信任與支持,如今也從李悅嘴裡得了準話,她此行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她也沒有繼續跟李悅聯係感情的意思,當年既然已經決定放手,如今就沒必要後悔,若是她隻是李悅的母親,那麼,她最多也就是在後宮做個太妃,就算是李治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她納入後宮,她也決計做不到皇後這個位置,當然,作為皇後,她覺得自己能夠為李悅做的事情肯定要比作為—個太妃多,所以,她之前柔軟了—點的心腸很快又堅硬起來,從座位上起身,便直接向外走去。
而宮中的李治,這會兒卻是在與武順玩笑,武後默認了李治與武順的事情之後,武順也沒有直接進宮的意思,她其實很能理解男人的心思,她作為韓國夫人,與李治在—起,李治會給她更多,而如果入宮呢,她再受寵,也取代不了武後的位置,而且,武後也會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何況,男人嘛,都是喜新厭舊的,武順比武後還大幾歲,哪怕保養得很好,但是終歸也不年輕了,還能再受寵幾年呢?與其入宮短暫地受寵幾年然後就被冷落,不如保持現狀,起碼還有個韓國夫人的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