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其他人眼裡,李賢如今還被流放巴州,因此,李賢如今化名李複,就在李悅這裡領了個臨時的官職,跟著打下手。
李賢等到了泉州之後,才發現這個天下不僅是長安和洛陽。如今的泉州,幾乎是整個大唐最繁榮的港口,沒辦法,這裡出產最豐富最廉價的商品,另外,來自於南洋還有琉球的許多特產都要從泉州這邊中轉,這甚至吸引了一些活不下去的倭人跨海而來,寧可在這邊做黑戶勞工,也不想會倭國。倭國這時候實在是太窮了,上層日子都過得未必比得上大唐的一個小地主,哪怕是通過遣唐使獲得了不少來自於大唐的知識和技術,但是那是需要時間的,他們島上資源並不豐富,想要造大船都很費事,之前高句麗還在的時候,他們還能跑到高句麗那邊搶一把,但是如今高句麗已經不複存在,遼東已經變成安東了,他們再敢過去,就純粹是找死了。那邊的港口,可是還吊著不少屍體呢,多半是踢到了鐵板的浪人。幾次之後,他們就不敢再往遼東那邊去了,寧可走更遠的路,冒險往南。去膠州江南之類的地方是不行的,那裡要排外得多,而且他們過去也沒什麼謀生的技能,而閩越那邊,那是真缺人,隻要肯乾活,很快就能填飽肚子,甚至還能有一份自己的產業。
也虧得兩國一衣帶水,距離不算很遙遠,而且東海還有一些零散的海島,那些倭人甚至還有在閩越的商船去倭國做買賣的時候,偷偷摸摸翻上船的。隻要等到船離開了港口,就算是再被發現也不怕了,水手們都不是什麼草菅人命的性子,不能將人直接往海裡丟,何況,這些倭人很勤快,每天搶著幫他們乾活,而且吃得也不多,因此,他們也就順理成章地偷渡到了閩越或者是琉球。橫豎兩個地方都缺人,按照勞工的待遇,先乾個三五年,通過基本的測試,再有了足夠的貢獻之後,你也就能落戶了。
泉州的繁榮與長安和洛陽都有些不同,長安和洛陽的人都有一種特彆的驕傲,就像是後世京城和魔都的人民一樣,天子腳下嘛,一個個都與有榮焉。而泉州這邊,大家同樣都很驕傲,骨子裡頭都透著一種鬥誌昂揚,奮發向上的氣質,在長安和洛陽的人眼裡,或許他們都是一幫南蠻子,但是,在泉州人眼裡,那就是,麻蛋,你們投胎占了那麼大的便宜,也不過如此嘛,我們遲早比你們強,甚至,已經比你們強了!
泉州這邊其實人口成分也很複雜,李悅剛來這邊的時候,也麵臨過許多問題,彆的不說,越人信仰繁多,他們固然也祭祀祖宗,一個個都將勾踐作為祖宗一般敬仰,但是各個部族在多年繁衍下來,也有些稀奇古怪的信仰,甚至還有祭祀一些奇怪神明的,一些越人部族還存在著活祭血祭的現象。按道理來說,這等邪神淫祠,都應該是曆代官府強力打擊的對象,但是誰讓越人這邊情況不一樣呢!就算是當年的越國,真要說起來,文化也跟傳統的幾個中原諸侯王國有些區彆,而等到越國滅亡,越人遷移到如今的地方之後,自然又吸收了當地的一些風俗信仰。等到秦始皇命人南征,趙佗就算是在秦始皇死後斷絕了與中原的聯係,但是漢化的腳步卻也沒停過。等到後來漢武帝將南越閩越東甌徹底納入到大漢朝的統治範圍之後,這邊自然是加快了漢化,原本的越人貴族也積極融入到諸夏的文化圈子之後。但是後來情況又發生了變化,先是王莽篡漢,天下大亂,等到了東漢的時候,實際上百越之地情況就有些不同了,不但沒有進步,反而退步了,等到衣冠南渡,南下的士族大肆兼並,捕人為奴,逼得普通的百姓也不得不逃亡山中。
另外就是,即便朝廷名義上恢複了對百越的統治,實際上,也就是對那些早就下山的越人,對於山上的越人一般都是置之不理的,甚至將越人分為生熟兩類。
一直到李悅到這邊之後,一方麵以利誘之,你若是不下山,那麼你就繼續過苦逼的日子吧!另一方麵,卻也是采取了一些不怎麼光彩的手段的,比如說截斷對那些死硬部族的物資供應,甚至是偷偷摸摸擄掠人口!李悅知道李賢將來要去吐蕃,吐蕃那邊情況可比閩越嚴重多了。彆的不說,百越之地多年來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也比較深,另外,李悅跟開掛了也沒什麼區彆,他的技術實力是碾壓式的,帶來的經濟效益也非常顯著。但是李賢呢,就算是李治武後兩口子給他足夠的支持,但是,對於廣袤的高原來說,那還是杯水車薪。
“賢侄,我送你一句話,叫做團結大多數,打擊一小撮!”李悅笑眯眯地看著李賢,“你到了吐蕃之後,先想清楚,什麼是大多數,什麼是一小撮,然後一直按照這個走,你的事也就成了!”
李賢聽得若有所思,忽然明白自己這個太子之位是怎麼被廢的了。跟著他的那些人,在朝堂上根本不是大多數啊!或者說,那些人在朝堂上才是少數派,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牆頭草!所以,廢掉他之後,也就是一小部分人才會為他喊冤,但是他們卻根本不會做出實質的行動,他廢還是不廢,絕大多數人的利益不會受損,既然與他們的利益無乾,他們乾什麼要冒著得罪武後的風險呢?
不過,再仔細一想,曆朝曆代,誰也不會讓太子變成代表大多數利益的那個人啊!劉盈倒是一個,劉邦在外麵打仗,劉盈很小就擔上了監國的名頭,哪怕僅僅就是個名頭,那些功臣也早就讓自家的子弟在劉盈身邊做了舍人之類的官員,也就是說,絕大多數功臣都已經在劉盈身上下了重注,現在劉邦這個老流氓想要掀桌子,直接讓他們折本,那怎麼能行呢!要不是劉盈自個心理素質不行,硬是想要跟呂後對著乾,皇位也不會落到劉恒這一脈手中。
李賢本來不是什麼蠢人,想明白了之後頓時就愈發鬱悶起來,不過事已至此,再後悔也不行了,他倒是對李悅十分佩服,這位也沒真正經曆過什麼政治鬥爭啊,怎麼居然就領悟了這個道理呢?可惜的是,李悅不會告訴他,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聽說過這個道理,真要說起來,自個領悟的也就是皮毛而已,算不得什麼。
李悅並沒有深入地跟李賢說到了吐蕃該怎麼做,這些東西得李賢自個去領悟,李悅這邊說多了就是過猶不及。要是李賢連什麼是大多數,什麼是一小撮都搞不明白,那麼也是他活該!
李賢自覺自己明白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了,然後就想著更進一步,彆的不說,吐蕃那種苦寒之地,想要發展是真不容易,要不然的話,吐蕃讚普為什麼在統一了內部的意見之後,就想要跟大唐打上一場呢?絕大多數人都不是天生的戰爭狂,戰爭都是為了更大的利益,吐蕃地方再大,但是能夠給予他們的利益卻是不夠,他們想要更好的生活,能夠想到的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依靠戰爭去掠奪。
李賢在泉州乃至周邊轉了一大圈,還是想不出來吐蕃將來的出路,這讓李賢覺得很煩惱。
明珠不耐煩地看著坐在一邊發呆的李賢,她還急著去訓練自己的手下呢,哪有空跟李賢閒聊,要是太平公主在這邊,女孩子之間倒是會有許多共同話題,但是明珠嘛,一早就給李賢打上了愚蠢的標簽,自然懶得跟李賢打交道。她有些沒好氣地說道:“吐蕃跟我們這邊的情況又不一樣,你在泉州這邊再怎麼看,到了吐蕃也沒法依葫蘆畫瓢!我說,你知道吐蕃是個什麼樣子嗎?”
李賢頓時有些麻爪,沉默了一下,他猶猶豫豫地說道:“那裡比較高,比較冷,不適合耕種?人也比較少?”
明珠看著李賢的眼神簡直是鄙夷了:“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敢跑那裡去?”
李賢也不生氣,他就算是以前有許多傲氣,但是經曆過之前的變故之後,這點傲氣也沒了,他很是謙遜地問道:“那明珠妹妹你知道嗎?”
明珠也很坦誠:“我其實知道得也很少,不過,我們這邊肯定是有人知道一些的,要不,你去問問?”明珠對吐蕃又不感興趣,怎麼會去多關注那裡的事情,她如今沒事都在研究海圖,恨不得立馬再找個大島自個去當女王,吐蕃是什麼鬼地方,自己關心那裡做什麼!
“什麼人?”李賢頓時來勁了,連忙問道,“好妹妹,你就幫幫我吧!”
明珠隻覺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李賢之前一直是一副貴公子的模樣,如今居然開始耍無賴撒嬌了,實在是太違和了,明珠趕緊擺了擺手,說道:“行啦行啦,我告訴你去找誰就好了!咱們這邊其實跟吐蕃是有一些生意上的往來的,不過,敢做這種事情的商人,都要在官府備案,你儘管找他們就是了!”
李賢被明珠打發走了,明珠鬆了口氣,乾脆利索地繼續練兵去了。
“阿耶,你說他能不能成啊?”李晞之前曾經聽李悅說起過天竺,那裡真的是個流淌著黃金的國度,對於任何殖民者來說,那裡都是天堂一樣的存在,也不知道吐蕃人怎麼想的,天竺那麼弱,不去找天竺的麻煩,反而跟強大的大唐對磕,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製造困難嘛!
李悅瞥了李晞一眼,說道:“能成又如何,不能成又如何,反正輪不到你!”
李晞不由有些鬱悶,自己什麼時候能長大啊,姐姐都已經達成開疆拓土成就了,也虧得對付的就算一幫土著,要不然的話,完全可以說達成了滅國成就,結果輪到自己,還是個弱雞,啥也沒法乾!
李悅見李晞一副蔫蔫的模樣,想了想,他說道:“你既然有心,不如我給你一次機會?”
李晞抬起頭,眼巴巴地看向了李悅,甚至小跑著到了李晞身旁,殷勤地給李晞捶背:“阿耶,什麼機會?”
李悅笑眯眯地說道:“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就藩了,你呢,比我那時候還大一點,所以,你要不要找個地方練練手?”
李晞眼睛一亮,連忙說道:“好啊好啊,什麼地方?”
李悅乾脆將琉球群島的地圖拿了出來,往桌子上一鋪,然後說道:“這些地方,你自個選一個島嶼,我起步會給你一定的支持,你可以先去考察一下,然後挑選你需要的班底和資源,但是接下來的事情,你就要自己想辦法,我給你三年時間,看你能作出什麼樣的成績來!”
李晞見李悅一臉鄭重的模樣,一下子也嚴肅了起來,他沉吟了片刻,用力點了點頭,說道:“行,阿耶,我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的!”說著,他卷起地圖,一溜煙就跑了,估計是找人討主意去了。
楊瑤知道了這事,差點沒將李悅的胳膊都擰青了:“之前明珠的事情也就算了,她是自作主張,可是大郎呢?他還是個孩子呢,現在就讓他出去獨當一麵,若是有個什麼萬一……”
李悅斬釘截鐵地說道:“沒有所謂的萬一,阿瑤,他是我們的孩子,以後需要麵對的事情很多,而且,他想要繼承我的位置,就得讓手下的人心服口服,如今他年紀小,正是可以試錯的時候,就算是出了什麼岔子,也有我們跟著兜底,可是,等到我們不在了,他該怎麼辦呢?那時候,試錯的成本可就很高了!彆說是他,就算是二郎,將來也是如此。他們若是無能又有自知之明,那麼,咱們留下的家底自然可以讓他們老老實實做個富家翁,可是,若是他們無能的同時,連自知之明都沒有,難不成就讓他們做敗家子嗎?所以,給他們一定的時間鍛煉一下是必須的,若是二郎如同明珠一樣,也想要出去作出一番事業來,那麼他們就需要更多的鍛煉,要不然的話,光靠著父母給他們撐腰,德不配位,回頭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楊瑤聽了,自然也知道李悅說得有道理,可是,她還是有些舍不得。她這些年來,大多數時間都在忙著研究各種功能的材料,其實跟孩子之間的交流也不是很頻繁,無非就是孩子還比較小,沒有完全斷奶的時候多照顧一些,之後大半時間都是那些乳母下人的事情,教育的問題也多半是李悅在管著,她對孩子難免有些愧疚,因此在很多時候,她就表現得比較溺愛,不希望他們出現任何意外。但是,哪怕幾個孩子投胎都投到了容易模式,但是,楊瑤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女就如同那些被圈養的二代三代們一般,渾渾噩噩,隻知道躺在父祖打下的基業裡享受,卻沒有半點心氣。因此,楊瑤不得不接受了這個現實,口中嘟囔了一句:“還都是孩子呢!”
李悅歎道:“大郎還是個孩子,其實明珠已經不小了,前兒個,李賢已經在問我,明珠的婚事是否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