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後的詔書送過來之後,太平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而對於新城公主來說,情況卻並不美妙,因為之前起兵的宗室陸陸續續失敗了,等待他們的唯有死亡,還要牽連家人。
高原那邊,李賢當日也有人跑過來勸他起兵,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但凡還有點心眼,就知道起兵是個什麼結果了!尤其,李賢憑什麼造反啊,裴行儉原本年紀就大了,高原根本不是什麼養老的好地方,在這裡幫襯了李賢幾年之後,裴行儉就撐不住了。而吐蕃這邊的確也留下了一支駐軍,幫著李賢穩定時局,但是,這些人其實就是個震懾,信不信李賢這邊才喊著要造反,這支駐軍就先將自己拿下了?何況,原本吐蕃的那些貴族也不是吃素的,這幾年,李賢著力於釋放那些農奴,為農奴授田,自然得罪了不少貴族,一部分貴族投靠了李賢,開始參與到李賢的各個產業中,主要就是地熱地區附近的農業種植,還有就是高原上特色養殖業的發展。像是如今,高原這邊的毛紡業就頗為發達,這邊的乳製品還有肉製品也銷路很好。所以,那些相對開明一些的貴族如今算是轉型成功,承認了李賢的統治,但是其他那些人可不甘心如此,他們要的不僅僅是錢財,而且還是原本在吐蕃為所欲為的權力。結果李賢的到來,讓他們失去了這樣的權力,他們願意遵從才怪呢!哪怕因為駐軍的關係,他們不敢直接跟李賢對抗,但是,暗地裡頭搗亂是正常操作。如此一來,李賢自然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來應對中原的變故。
李賢覺得自己起兵根本沒有勝算,反而會影響自己在高原上的基業,因此,不光沒有聽從那些人的攛掇,反而直接將人砍了,將頭顱送給了武後。武後自然能夠明白這個兒子的心思,意思就是,自己會老老實實做自己的藏王,但是相應的,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以後也彆找自己了。
武後並不想因為這事跟李賢過不去,李賢願意保持如今的狀況,對於武後來說也是一件大好事,畢竟,她不需要在再高原那邊耗費太多的精力,免得回頭藏人大軍直接從高原一擁而下,如今,朝廷可騰不出手來跟吐蕃作戰。
所以可以說,如今真正還會反抗武後的李家宗室暫時是一個都沒有了,即便有人心中懷恨,卻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根本不會表現出來,隻能是蟄伏起來,等待時機。
新城公主對此非常失望,可是她也是無可奈何,她如今要是跳出來號召宗室對抗武後,隻怕對方比武後還要反應激烈,畢竟,之前那幾場叛亂,已經將那些宗室這麼多年積攢的兵力和財富都搭進去了,剩下那些加起來實力也比不上他們,真要是敢冒頭,甚至都不一樣需要朝廷調動兵馬,隻怕當地的郡兵都能撲滅他們的反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可不是他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宗室做得出來的事情。甚至,新城公主自己對此也不存多少希望,如今隻能盼著武後沒多少壽命,等到快死了,還老老實實傳位給自個的兒子,還不是那些侄子了!
比起對於如今的安逸生活非常滿足的太平,反倒是薛紹生出了許多不甘之心。薛紹其實跟太平差不多,作為家中的幼子,他從小也是父母嬌慣長大的,雖說沒有因此養成嬌縱任性的紈絝性子,但是,他也沒吃過什麼苦頭,受過什麼罪,雖說後來父母接連去世,但是兩個兄長對他依舊非常愛護,他因為父母的孝期耽誤了婚事,但是反倒是讓他得了機會娶了太平公主為妻。以李治對太平公主的寵愛,還有對城陽公主的感情,薛紹那邊親事才定下來,接二連三的賞賜就送了過來,他輕輕鬆鬆從一介白身就有了不錯的官職,總之,他真的是一直順風順水,就沒受過什麼挫折。
哪知道,當年母親為了防止兄長跟李貞父子走得太近,都將兄長送到閩越了,結果因為父母的喪事,兄長從閩越歸來,又跟那對父子搭上了關係。當然,其實就算是沒有這層關係,薛家其實也是站在李家這邊的,武後真要是登基了,他這個前朝公主之後,還有什麼分量呢?所以,薛顗幾乎是順理成章地就響應了那幾個起兵的宗室,跟著造反了。
可惜的是,薛顗雖說在閩越那邊也帶過一段時間的兵,但是從來沒有真正實戰過,而到了新的地方,他對手下也沒那麼了解,根本理解不了中下層的心思。在下麵的人眼裡,跟朝廷對抗,那根本就是找死啊,他們對薛顗本來也沒太深的感情,結果薛顗領著他們造反,直接就威脅到了他們的性命,因此,薛顗其實是因為手下的背叛而死的。可薛顗這一招也將薛家推到了風口浪尖,薛紹這邊就算是太平公主極力求情,也被牽連關進大獄。要說怨恨,肯定是有的,但是真要說起來,曆朝曆代,但凡是跟謀逆扯上關係的,甭管是什麼人,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隻是,理解是一回事,能否接受,那又是另一回事,他差點因此而死,自然覺得李悅說得有道理,自個手裡沒有相應的實力,在這個時代,彆說是其他了,便是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性命保不住,那其他的那些也就是無根浮萍,無從談起。所以,薛紹如今卻是真的想要作出一番事業來了,彆的不說,他得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行。
太平原本不是什麼太有事業心的人,當年跟李治武後說的那些豪言壯語無非就是小孩子的口號罷了,等到成婚之後,就將這些事情拋到了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但是之前的事情算是刺激了她,彆的不說,同樣是公主,明珠是什麼樣,她又是什麼樣呢?隻是,太平不是什麼女權主義者,所以,在意識到自己的丈夫生出了那般心思之後,她就覺得,自己需要幫助自己的丈夫掌握相應的權力。
不過,他們如今自個還是在寄人籬下呢,她總不能找李悅借兵吧!薛紹也算是能屈能伸,身體養得差不多之後,薛紹就找上了李悅,討了一個差事。他之前對於閩越的印象都來源於自己的兄長,當年兄長將閩越描述得不錯,不過薛紹一直不怎麼相信,畢竟,閩越這點破地方,誰能相信這邊短短十數年就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呢?
但是等他親身見識過之後,薛紹就意識到了閩越與中原的許多不同之處,薛紹難免對此非常好奇,因此,他希望真正了解到閩越能夠發生這樣變化的根源所在。
李悅對此也不吝嗇,說不定太平將來真的能做女皇呢,薛紹到時候就是皇夫,多了解一些手段還有科學技術知識,對於薛紹來說,不是什麼壞事。
“十五叔,我能成為明珠一樣的人嗎?”太平公主之前去了一趟銀月島,見識了一下銀月島的情況,回來之後,就一直有些神不守舍,這一日,她終於找到了李悅這裡,猶猶豫豫地問道。
“你想要成為什麼樣的人,自然是要看你自己!”李悅又不是什麼專門的雞湯大師,他不可能直接跟太平說,你就得跟你親媽學,六親不認,隻要權勢,要不然的話,你會死丈夫,死兒女,死閨蜜,最後自個也跟著掛掉!所以,他隻能含含糊糊地跟太平公主打太極。
太平公主也沒意識到李悅其實是在敷衍她,她有些哀愁地坐在那裡,隨手撥弄了一下桌案上的擺件,然後又是歎了一口氣,說道:“原本我還年少的時候,以為明珠就是跟我一樣說著玩的,搞什麼女兵,搞什麼衛隊,都是小女孩的玩鬨,哪知道,隻有我一個人是當做了一場小孩子的鬨劇,而明珠,卻是真正做到了!”她想著銀月島上,雖說沒有什麼高品的官職,但是基層的官職,有過半是明珠身邊原本退役的那些女兵在擔當,那些女子在當地也有著超然的地位,而更威風的自然是明珠,在銀月島上說一不二,這麼多年下來,明珠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少女,而是一個殺伐決斷的男人。這讓太平覺得迷惑,女孩子也能過這樣的生活嗎?事實上,自己的母親就算是如今已經是位高權重,近乎一言九鼎,但是她起初還是靠著李治才有了今日,而明珠看起來,卻對任何男性都沒有依賴之心,哪怕因為常年在外拋頭露麵,風吹日曬,明珠的肌膚並不像是太平一樣,嬌嫩光滑,就算是有極好的保養方法,但是明珠其實也沒那麼多時間來保養,所以,她膚色微黑,也沒那麼細膩光滑,但是,她身上就有一種叫人一看就覺得心折的氣質,這也讓太平覺得非常向往,又有些自卑。
沒錯,從小到大都是天之嬌女的太平,在見識到了明珠的風采之後,居然產生了一些自卑之念,這也讓她開始懷疑曾經的選擇。倒不是懷疑自己當年嫁給了薛紹,而是懊惱自己當年為什麼沒有如同明珠一般堅持下來。當年她出嫁的時候,之前自己訓練的那些宮女也是她的陪嫁,但是這些人如今要麼就變成了尋常伺候的宮人,要麼就得了她給予的一筆嫁妝嫁了人,當年的那些狂言簡直就像是小醜的妄語,如今想起來,那就是一場笑話。反倒是明珠,她雖說年紀也不小了,卻一直沒有成婚的意思,李悅夫婦也縱容著她,明珠因此真正活出了屬於自己的人生。用明珠的說法就是:“女孩子的命運難道就是年紀到了之後就成婚生子,然後繞著丈夫孩子轉嗎?那也太可悲了!阿耶給了我比尋常男子更好的教育條件,可不是為了讓我去嫁給彆人做貴婦的!一輩子困在內宅裡頭,最多就是去參加什麼婦人之間的宴會,偶爾出去遊玩一趟都是奢侈,那有什麼意思!以我的身份和能力,我就算是看中了什麼男人,隻有讓他為我犧牲的,哪有我為他犧牲的道理!”
太平被明珠說得啞口無言,雖說覺得明珠有些離經叛道,但是真要是細細想來,並非沒有道理。她生來就是公主,成婚之後溫柔賢惠其實不是公主的本分,囂張跋扈才是大多數人對公主的標簽。皇家也從來沒要求過家裡的女兒賢良淑德,公主出嫁叫做出降,駙馬不是娶公主,而是尚公主,本身駙馬就是公主的附庸,駙馬享受了公主帶來的榮耀,那麼,為公主犧牲一二,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這般一想,太平公主都要被洗腦了!
實際上明珠也就是偷換概念,這年頭公主出降,對象也都不是尋常人,那等落魄人家尚公主,自然是為了公主帶來的榮耀,實際上在這個時代,除了少部分人,真正有根底有實力的人家,是不在乎尚公主的,甚至對於他們來說,公主其實是個麻煩。而對於那些原本就是李家親戚的那種,嗬嗬,誰家沒尚過主啊,公主對他們來說,其實沒那麼值錢。就像是薛紹,他媽也是公主,再尚個公主又怎麼了?而明珠呢,注定是不會跟這些人家打什麼交道的,她選擇的對象看似範圍很廣,實際上地位都不會很高,撐死也就是那些部族首領家的子弟,或許在李悅來之前,這些部族首領還有一定的影響力,如今嘛,大家對他們都沒那麼當回事了!畢竟,以前都指著首領吃飯呢,如今呢,自個就能勤勞致富,誰還管這些啊!在這樣的情況下,明珠不管是看上了誰,對方都是吃軟飯的,所以,明珠自然能夠保持一貫的強勢地位,要求他們為自己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