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閱曆不夠,也許是瓶頸太早,她跟著徐令婕寫了四年,用徐硯的話說,總覺得差了一口氣。
她的字裡,沒有像徐令意那樣的風骨。
等嫁去楊家,平日裡無事可做,顧雲錦多是練字,楊家書房裡字帖不少,看得多了,學得多了,漸漸有了些體會。
哪怕後來她厭惡楊昔豫,厭惡楊家,煩了書香清淨,再不願意在讀書人的行當上下功夫,可領悟的還是記在心中。
嶺北生活清苦,吃用都素淨,顧雲錦想極了肉香醬香,最初一兩年身體合適時,給臨近幾座道觀抄了不少經典換銀子。
寫得多了,那些體會到的東西慢慢也從字體裡展現出來了。
顧雲錦現在的字,與從前大不同。
抬眼看向阮馨,顧雲錦狡黠地笑了笑,她原不想搭理對方了,可阮馨偏偏把主意打到了她的頭上。
想看她出醜?她更想看看,阮馨怎麼誇她。
明明想貶低,卻隻能誇讚,這滋味,妙不可言呀。
“腹有詩書氣自華”。
顧雲錦寫的正是自華書社名字的來源。
書社的匾額是阮老先生親自寫的,入木三分,古樸厚實。
顧雲錦是比不上阮老先生,但她的字方正中不失大氣,帶著灑脫的俊逸。
她放下筆,把箋紙碰給了阮馨:“我功夫不到家,班門弄斧了。”
阮馨看箋紙,又看顧雲錦,來回看了好幾次,都難以平複心中的震驚。
這是顧雲錦能寫出來的?
要不是對方當著她的麵,一筆一劃寫了,阮馨說什麼都不信。
不止阮馨吃驚,其他姑娘、奶奶們亦是難掩驚訝,而驚訝之後,餘下的是驚豔。
麵麵相覷之餘,心裡還一個勁兒地在問:之前是誰說顧姑娘粗俗的?是誰說她隻會打打殺殺的?站出來,把話說說明白!
這手字,夠讓品字會上的極大部分人都甘拜下風了。
長平的眼睛都亮了,拽著壽安郡主的胳膊,重重晃了晃,突得想到前回壽安趕在她之前送了點心,又趕緊把手收回來,轉頭看向阮馨:“阮二姑娘,顧姑娘的字如何?還請為我們點評一番。”
阮馨咬緊了牙關,她能怎麼說?違心暗示顧雲錦的字不怎麼樣?那往後所有人都要質疑她的才名了。
深吸了一口氣,阮馨朝顧雲錦笑了笑:“顧姑娘有如此水平,卻頭一次來參加品字會,這是我的疏忽。”
阮馨想粉飾太平,長平卻不會隨她心思。
“腹有詩書氣自華,”長平念了一遍,眸子一轉,朝顧雲錦抬了抬下顎,“顧姑娘選的詩極好。”
被長平縣主一提,隻要腦袋靈光的,都明白了顧雲錦的意思。
顧雲錦明明白白說了,她不是胸無點墨,可要是阮馨想發難,那她也絲毫不怯場,她就在這兒,見招拆招。
她有底氣。
甚至,她不需要阮馨那樣的才名,哪怕滿京城都知道她不服管教、她出手傷人、她與人鬨得不可開交,顧雲錦也有她的沉澱、她的功底,所有的一切,成了她周身的氣質,光彩耀人。
一位是盛名下才華橫溢的書香女兒,一位是傳言裡爽直凶悍的將門姑娘,隻一場交鋒,就讓人大開眼界。
尤其是顧雲錦以詩諷刺阮馨的直接做派,比阮馨步步推進拉顧雲錦下水的手段,光明多了。
最妙的是,那句詩是“腹有詩書氣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