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時間內接連取兩次心頭血,謝留看上去更蒼白了些,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屋子裡四麵都閉著窗,悶著一股濃鬱的藥味。
俞喬就算心再大,也不免有些愧疚,她雖然一開始很懷疑謝留的用心,但直到現在,他的所作所為,確實都是為她好。
“少宗主,你身體還好嗎?”俞喬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謝留這模樣,明顯看著就不好,但她確實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謝留掩著嘴輕咳兩聲,“無礙。”
他看向姬貳,對俞喬用神識傳音道:“將靈符送你,我知道你定然會來謝我。”
俞喬目光一凝,隻聽對方繼續道:“夏侯衍近日正在大肆清查產業,尤其是各地暗妖,似乎有大的舉動,你要當心點。”
原來是這個事,姬長離想要對夏侯衍動手,自然需要知己知彼才行。
謝留已經察覺到了,那其他仙門呢?
俞喬故作懵懂,“清查產業不是很正常麼,就算是尋常商鋪也會按時清點。”
謝留搖頭,“清查自然是沒什麼,但他如此明目張膽,毫無顧忌,這讓許多與他交易過的門派都忐忑不安,他若是一直在水麵之下,無方城主依然是無方城主,但若是翻到水麵上……”
他沒說完,不過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夏侯衍是以人命來豢妖,再取妖身上物與仙門做交易,這件事若是被翻到太陽底下,仙門誅妖除魔、濟世救人的設定就站不住腳了。
這個世界雖說是仙俠世界,可能有天資入道修行的修士到底隻占其中的十之二三,普通人依然是這個世界的生產主力。
修士們吃的,穿的,用的,就連這無方城的建築都與普通人息息相關,是割裂不開的。
謝留觀她的神色,知道她已經明白了,便繼續道:“若真到了那一步,夏侯衍與他手中的妖一個都不能活。”
“那張靈符是雙重符,表麵一層抵抗大妖威壓,內裡一層是傳送符。”謝留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如若到了那一步,我可以護你周全。”
他神識傳音完,便掩住嘴劇烈地咳起來,咳得幾乎喘不過氣,吳若連忙走到近前,並起二指,用靈力幫他舒緩胸中悶氣。
俞喬沉默地坐在旁邊,直到謝留緩過勁來,才輕輕開口道:“少宗主,你知道我是怎麼認識那隻鳥妖的嗎?”
謝留愣了下,“是你那個朋友?”
俞喬點點頭,“你也知道,我是半妖體,若是封住妖氣,完全可以以尋常修士身份在外行走。柔娘知道我正道劍修的身份,還是主動現身,引我上船,她是抱著一死之心,也不想繼續在暗地裡被.操控著活。”
“少宗主,妖除了成為靈獸,就不配獨立地活著嗎?”
吳若有些生氣,“我們禦獸宗從不曾強迫與妖結契,也從不濫殺妖魔。”
俞喬點頭,“我知道,吳長老們自然是好的,你曾說過,‘就算是妖魔,隻要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憑何便不能在這世上立足’,我一直記得。”
“但默認無方城的存在,也是一種支持。”
俞喬將靈符放到謝留床邊,垂下眼道:“少宗主,我隻是一條草莽水精,自由自在慣了,不喜歡被拘束著活。”
謝留重重喘了幾聲,手按在靈符上,力道重得指節泛白,細弱遊絲地說道:“你真的自由自在慣了嗎?”
俞喬不由地愣住,心裡一刹那湧出一股怪異的感覺,隻是她還沒來得及抓住,長老們就發出一陣驚呼,手忙腳亂地上前為謝留渡靈力。
被這一打岔,那種感覺蕩然無存,俞喬默默地退出門去,有些懊惱,她怎麼又把謝留氣暈過去了,她明明是來探病的,又不是來和人辯論的。
就你話多,俞喬拍著自己的嘴,隔著門和謝少宗主道了歉意,牽起姬貳往外走。
謝留靠在塌上,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摩挲著手裡的靈符,低聲道:“不對。”
“怎麼了?”吳若問道。
謝留偏頭看向窗外,“她為什麼對夏侯衍沒有憎意。”若真像她所說的那樣,俞喬應該對夏侯衍更加深惡痛絕才對。
“尋求禦獸宗幫忙,難道不比她孤立無援好麼?”謝留喃喃自語,“除非她並不是孤立無援。”而且還有一個她認為的,比禦獸宗更有力的後盾。
俞喬沒有坐馬車,牽著姬貳在大街上逛,帶他去酒樓好好吃了一頓,又去逛點心乾果鋪子,給他的小錦囊裡重新塞了飴糖。
直到快入夜後,一大一小兩個人才鼓著圓溜溜的肚子往回走。
“瞧你的樣子,我覺得你的主人其實也很饞嘴吧。”俞喬瞎嘀咕,“隻不過作為反派boss,他必須保持逼格,所以不能表現出來。”
“偶像包袱有點重呀。”
姬貳認真想了想,附和道:“他很饞嘴的。”
俞喬眼睛透亮,“真的嗎,我猜對了?”
姬貳篤定點頭,隻不過主人饞的不是錦囊裡的點心糖果,饞的是人的七情六欲,為了等一朵魂花,他很有耐心的。
“那他還喜歡什麼呢?”反正無事,閒聊消食。
姬貳認真道:“喜歡殺人。”
俞喬:“……”
該死的姬長離,帶壞小孩子……好吧,這就是他自己,好像也不存在帶不帶壞的問題。
“那你們到底有幾個小姬啊?”
姬貳掰著手指數,還沒數出個所以然來,隻覺一道利風劃來,俞喬耳邊的鬢發飛揚,她轉身抱起姬貳,身形極快地掠出幾步,看向右手邊的小巷。
一抹黃色殘影從她眼前晃過。
“小黃鸝。”俞喬抄起姬貳,拔腿追了上去。
與她一同衝入偏巷的還有另一個白色身影,對方的劍氣雪亮如練,直逼前方撲騰的小黃鳥。
俞喬並指一劃,畫影劍從識海射出,鏘一聲震開那道劍氣,一縷劍影勾住小黃鳥,將它收進自己袖擺。
“原來你跟這妖是一道的。”熟悉的聲音傳來。
俞喬抓住畫影,長身而立,笑了下,“我就說怎麼看著有幾分眼熟,原來是沈師姐。”
沈依溪冷若冰霜的麵容上,露出一點疑惑,“我不認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