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故若采取消極反抗策略,悻悻嘀咕著,“我不認字,隨便看的。”
容磊把她手裡的書抽走,溫柔講,“那哥哥讀給你聽。”
她看的是幾年前林奶奶在病房裡看的那套書,王鼎鈞先生回憶錄的第二部《怒目少年》。
當年的林故若是看不懂的,五年後的林故若終於能夠讀下去。
歲月帶走許多東西,又帶來許多。
容磊虛咳清嗓子,低沉磁性十足的聲線緩緩的讀出來,“人活著,好比打開一架攝像機,少年時底片感光,不曾顯影,一直儲存著,隨著年齒增長,一張一張洗出來……”
這或許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秋日午後,因為哪裡看起來都無比幸福,讓林故若居然無法從其中挑選出最幸福的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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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的晚餐五點鐘提前開餐,諾大的餐桌中間是煮沸的椰子雞火鍋。
涮品種類繁多,豐儉具齊,從和牛到鱈魚、鬆茸到菠菜,甚至還有超市速凍食品的香芋丸子和魚豆腐。
今天不分主人和工作人員的區彆,陸家所有人都圍在一起吃飯,熱熱鬨鬨的給橙子過生日。
壽星橙子早上被喂了滿滿一碗海鮮長壽麵,撐得午飯怎麼都吃不下。
她今天的狀態極好,可以說是本周來最興奮的一天,下午全無困意,取消了自己的午睡在泳池邊和林故若堆出三層沙堡。
此刻橙子長發夾了卷,頭戴金色繞環花冠,著層疊粉色長紗裙,左手手腕上還裝飾這朵盛開的紗質玫瑰花,活脫脫一個從童話故事裡躍出來的小公主。
橙黃燈火落在小公主粉雕玉砌的臉頰上,像是化開的蜜糖,空氣裡都充斥著甜美,橙子歪頭就能看到推車上巨大的奶油水果蛋糕,她已經偷偷看了許多次。
林故若往她碗裡夾她喜歡的香芋丸子,把人掰回來,教育道,“吃完飯才可以吃蛋糕哦。”
容磊把從下鍋到撈出來堪堪幾秒鐘的和牛放進林故若麻醬碟裡,囑咐道,“你在不吃這片和牛,它就要涼了。”
林故若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掉,她低頭開始把碗裡堆成尖的涮品消滅。
沒發現橙子趁她低頭,給容磊笑眯眯的打手勢。
果然每個家裡都有□□白臉的存在,小公主迅速的被容磊帶壞,加入同一陣營,容磊在每個林故若準備開始教育孩子的時刻迅速閃現救人。
廚師浮末打得特彆頻繁,涮了大半場下來,椰湯依舊清亮,林故若小心翼翼的戳開手打牛肉丸,在蘸自己的麻醬和正統的椰子雞蘸水之間糾結三秒。
麻醬,北方人的心靈之光,林故若基本從不叛變。
她冷靜的把牛肉丸的一半扔進容磊麵前的蘸水碗裡,抬眸理直氣壯,“你幫我嘗嘗,蘸蘸水好吃嗎?”
容磊撿了牛肉丸吞下答,“好吃,是你會喜歡的口味,不過你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
“略略略。”林故若笑嘻嘻的從廚師手裡接過碗新的蘸水,咀嚼著牛肉丸含糊不清的回,“就一樣。”
在挑食方麵容磊未必沒有林故若矜貴,但林故若屬於那種能講究也能將就的人,就是再難以下咽的東西,她隻要吃了,就絕不會吐,會硬著頭皮吞下去。
高中時候容磊見識過她元旦晚會遊戲輸掉吃芥末餅乾的樣子,後來都主動幫她試毒了。
窗戶上映著一輪燈火,歡聲笑語伴隨著熱騰騰的水汽不絕斷。
……
橙子打飽嗝兒,手上的花隨著動作擺晃,紗布柔軟,很是漂亮,她甜甜的感慨,“我好幸福啊。”
“我也好幸福啊。”林故若跟著複述,摸著肚子喃喃自語,“前提是我能夠不胖三斤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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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子眼大肚子小,吃飽了火鍋就先吃不下去蛋糕,張管家和張嫂帶著她去湖邊散步順便喂魚。
林故若和容磊在公主房裡吹氣球,驚喜之所以是驚喜,就是不能提前被看到的東西。
原本橙子每天下午一點到兩點半午睡,裝飾房間的時間就定在了她午睡換完裙子後,結果她今天沒睡,精力極旺盛。
裝飾的任務就拖到了現在,好在飾品都是現成的。
“往這邊點兒,你貼歪了。”林故若手比劃著水平麵指導容磊往牆上貼夜光的生日快樂字母。
彎腰從滿箱的乾花瓣裡捧出來一捧,上拋兜頭灑下來。
紅粉玫瑰,像是落了場花雨,林故若在花瓣裡轉圈,回眸對著容磊比槍,莞爾一笑,“好了,下來給氣球打氣吧。”
彎月掛在半空中,他們雙雙盤腿坐在地板上,人手一個打氣泵。
氣球是定製圖案的,但要鼓起來才能看到是什麼圖,有那麼點兒開盲盒的意思在。
“對了,你昨天和沈沁姐姐打電話,嘮了那麼久,說了什麼啊?”林故若用絲帶紮住氣球底,揚手看印著“橙”字的氣球緩緩上升,頂著天花板停下來。
容磊肩膀輕蹭林故若的,揶揄笑,“你查崗啊?”
林故若悠悠講,“那沒有,沈沁姐姐才不會喜歡打不過她的男孩子呢。”
“我是去曲楚說好話的。”容磊閒聊不耽誤手上打氣,一心二用舍他其誰,“我和沈沁說,如果曲楚犯神經病和她表白,請她千萬淡定,殺人犯法,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先把槍放下說話。”
“……”林故若噎住,幾秒後才好奇問,“那沈沁姐姐怎麼說?”
“她非常淡定的給我普法,告訴我現實裡沒有罪加一等這回事兒,是法院判決時候可能會有這條:被告人知法犯法,應酌情從重處罰。”容磊把手裡吹好的氣球掉個兒,揪著絲帶在林故若麵前晃悠。
白色氣球上粉色字:[你超可愛。]
林故若其實在容磊的精巧話術裡忽略掉了許多事,後來她把這歸納成自己無法和容磊、應長樂一樣有一心二用的能力。
容磊和沈沁本質上沒那麼熟絡,遠達不到代人告白的地步。
而沈沁目前雖然隸屬於西城區刑偵支隊,但她的技能點特彆偏,一個主修犯罪心理的、視聽能力極佳被技術支隊奉上團寵寶座,就是堅決不轉去做技偵要留刑偵。偏偏遠可千米狙擊拿人頭、近戰打架特彆拉垮,除非對方比她還不行,否則全靠高聲召喚陳逆,反正是個傳奇角色。
更關鍵的地方大概還有,容磊生物學上的父親容成,在下海從商之前,是法學院畢業,曾經考取公職,做過小一年的檢察工作。
容磊逗完林故若繼續說,“還告訴我說曲楚不是應該喜歡應長樂嗎?找她表哪門子的白。我義正嚴辭告訴她,曲楚隻把應長樂當妹妹,他相親相的特彆痛快,你們學心理的不要每天瞎猜,然後她就給我掛了。”
林故若以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容磊,心說你和曲楚這情商基本上就分不出高低了,居然還在這兒叭叭。
不過有些話她不能講,隻得迅速的切掉話題,“橙子原住址的鑰匙我找人從居委會哪兒拿到了,你記得跟張嫂說一聲,這兩天讓她帶人去簡單收拾一下吧,所有東西都放在原位,千萬不要動位置就好了。”
容磊的表情凝固了刹那,唇角微揚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