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烈這麼問, 自然是他聞出了陸珠的氣味不對勁。
而且陸珠之前給他試藥的時候,總會記錄和觀察。但是給這個人灌完了藥,她就無動於衷地坐在那裡, 徹底將這個她說要嫁的人, 當成了空氣。
如果真要嫁給他, 不應該趁這個機會討好他, 嗬護備至嗎?
但是陸珠聽到了屠烈的話, 從那種沉浸的狀態當中回神, 就好像打破了某種結界一樣。
陸珠“嗯?”了一聲, 屠烈鼻翼再動, 就聞不到那種惡意了。
他忍不住湊近陸珠, 將他的頭從陰暗處伸出來,湊近沐浴在陽光中的陸珠的脖子, 去聞嗅她皮下的血液。
依舊清冽甘美, 屠烈咽了口口水,然後縮回脖子,重新站直。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 讓正在到處找人, 被折磨到快把裸露的皮膚蹭破的歩梟聽到了。
“你們是誰?”歩梟睜著眼睛, 看向陸珠和屠烈這邊, 乍一看那雙眼睛,簡直不像是看不到東西。
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銳利而多情。
歩梟半跪在地上, 雙手在他的身後綁著,他臉對著這邊。被他自己滾到淩亂的頭發, 在他臉頰兩側垂下,卻絲毫不損他的美, 反倒讓他顯得有種即將破碎的上等瓷器一般,讓人忍不住生出憐惜之心。
陸珠看著他,腦中對彈幕說:“你們看,男主角是不是很美。”
陸珠沒有馬上回答歩梟的話,隻是靜靜和他看不到東西的眼睛對視,欣賞著他現在這幅樣子,美麗而脆弱。
陸珠和腦中的彈幕還在繼續,“他在現實當中也是有原型的,是我大學的一個學長,家裡很有錢,是個富二代,很討人喜歡。”
“他待人很……溫柔,我喜歡過他一陣子。”
陸珠看著歩梟,對彈幕提起現實當中歩梟的原型,但是她並沒有將歩梟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屠烈見陸珠不說話,隻是盯著歩梟看,眼神之中帶著欣賞,卻不像是看著一個想要嫁的情郎。
屠烈又悄悄地將鼻子湊近陸珠的脖頸,想要嗅出她此刻的心情,可是這一次陸珠按住了他的腦袋,近距離地和屠烈對視。
屠烈塊頭比歩梟大了很多,他居高臨下彎著腰嗅陸珠的樣子,有種猛虎嗅蝶的既視感。
陸珠仔細盯著他俊挺的淩厲的眉目,侵略十足的眼睛,還有在唇上壓出一點痕跡的,屬於猛獸才會有的尖利犬齒。
陸珠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說:“還是你比較美。”
歩梟是上帝親手精心捏造一樣,昂貴的讓人仰望,風流又多情的美。屠烈則是那種永遠身披鎧甲,衝鋒陷陣的勇猛和強壯。
陸珠喜歡一切強壯的頑強的東西,所以在她的審美當中,屠烈比歩梟更美,更鮮活,看著他,就能感受他奔流湧動的熱血一般。
“不要總是突然湊近我,”陸珠對屠烈說:“小心我對你用巫術。”
她推開屠烈湊過來的腦袋,把巫蠱書放下,敞開的頁麵在陽光中,內容是連彈幕都看不懂的製蠱解蠱的方式。
而陸珠從桌子上跳下來,走到歩梟的身邊,對他說:“彆擔心,我隻是在給你治療。”
“你們是誰?”歩梟哪怕看不見,但他眼睛並沒有完全瞎掉,是能夠感光的。
他將視線轉到逆光站在他麵前的人形輪廓上,那雙好看的眼睛,就自下而上地對上陸珠的眼睛。
“這你不需要知道,我會在淮高城的衛兵隊來到大蔭城之前,把你治好,讓你重見光明。你這幾天隻需要配合我治療就好了。”
歩梟聽到陸珠說淮高城的衛兵隊來之前,會將他治好,頓時麵色一變。歩梟從沒有和人說過自己是誰,但他麵前的這個女人,竟然猜出來了。
“但你不要問亂七八糟的問題,不許試圖窺視這裡,”陸珠說著,從懷裡掏出了一條布帶,給歩梟眼睛蒙住了。
“你中的毒,名字叫陰鬼眼,在你恢複之前,不要看光,否則治療就白費了。”
歩梟眼睛被蒙上,什麼都看不到了,但他又問:“她呢?”
“那個女仆呢?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女仆?”陸珠反應了一下,知道歩梟說的是陸竹靈。輕笑一聲,說:“她跟你這麼說的?說她是女仆?”
歩梟沒有說話,陸珠頓了下,說:“她叫陸竹靈,你要記住了,是她救的你。她是大蔭城城主最小的女兒,雖然是私生女,但是……她很美。”
“是她跪下求我,用她這一輩子攢的錢,讓我救你。”陸珠說:“你也知道,她過得不好,她攢的那些錢,就是她這輩子所有的東西,現在為了你全都給我了。”
陸珠說:“你應該明白的,她喜歡你……你可不能辜負這樣一個善良的好姑娘,否則巫神不會原諒你。”
陸珠不同於原角色故意認下了陸竹靈的功勞,陸珠急著非常清楚明白地告訴歩梟,陸竹靈為他做的一切,讓他千萬不要感激錯了人。
彈幕聽了陸珠這一番話,都在哈哈哈笑——
哈哈哈哈,我感受到了豬豬強烈的,不想摻和進男女主角感情線的求生欲。
這樣也好,直接說清楚,男主角沒理由憎恨陸珠這個角色了。
對,劇情改變了,劇情當中給男主角喝的那個春/藥,不是早就給屠烈喝了嘛。
話說歩梟長得很戳我啊……
呲溜,我也覺得,尤其是他的眼睛,明知道他看不見,看著都要陷進去。
嘖嘖嘖,可是豬豬喜歡屠烈哎,她說還是他美。
哄狗狗的話吧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豬豬這樣很好,脫離劇情線。
我也更喜歡屠烈,人外呲溜……
……
陸珠說完,就走到歩梟的身後,把他的手給解開了。
歩梟現在身上的藥力還沒過,癢到他發瘋,陸珠把他的手解開,歩梟就忍不住到處撓。
“你給我喝的真的是解藥嗎?”歩梟忍不住將頭對著陸珠的方向問。
他就算眼睛被蒙上了,不能感光,至少還能通過感官感覺到有人站在他身邊的。
陸珠自然地回答道:“當然是,陰鬼眼很難解的,你可愛的小女仆沒有告訴你嗎?”
歩梟又不說話了,抿緊了嘴唇。
他衣服很亂,有些臟了,他又愛乾淨,現在身上再癢,他簡直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爬著蟲子。
他問陸珠:“有沒有地方給我稍作清理?我現在這樣子,麵對一位淑女,實在是失禮。”
陸珠挑眉,撇了下嘴,然後說:“我不是淑女,你也彆犯貴族病,這裡沒有清理你的地方。”
陸珠說:“你可愛的小女仆隻給了我治療你的錢,並沒有給我伺候你的錢啊。”
“我可以付給你。隻要你治療好我,你既然說了會在淮高城的衛兵隊來到大蔭城之前治好我,那你就應該知道,我是淮高城城主的兒子,我會十倍付你銀幣的。”
陸珠站在歩梟的麵前,仰頭看著他,哪怕那雙顧盼風流的眼睛被擋住,他依舊帶著天生貴族氣質。
但是頓了頓,似乎在思考,然後從空間裡麵,拿出了係統說的,上個世界改造對象送給她的東西。
陸珠拿出來一根,在手裡掂量了一下,得有兩斤多。
然後拉過歩梟的手,放在他手上之後問他:“你是天生貴族,摸一摸這是什麼?”
歩梟摸了摸,冰涼的觸感,片刻之後他鬆開手,表情微變道:“金條?”
陸珠輕笑了一聲:“對,你付得起嗎?”
陸珠說:“我伺候人的價格,得兩箱子這東西才行。”
歩梟抿住嘴唇不吭聲了。
屠烈一直看著陸珠,發現陸珠又撒謊了,她又騙了自己,她根本沒有想要嫁給這個男人。
否則她完全可以說是她救了他,表明自己的身份,甚至自己的能力,讓這個淮高城城主的兒子娶她。
陸珠用金條羞辱完歩梟之後,把金條又揣回去了。
彈幕都在刷好爽,男主角身份尊貴又怎麼樣?你有兩箱金條嗎!
陸珠也帶著一點笑意,看到屠烈像匹狼一樣盯著她,走回巫蠱書旁邊,手指在翻開的那頁上麵點了點。
然後側頭問屠烈:“要去洗澡嗎?我帶你去。”
她剛用金條拒絕了歩梟,就這麼溫柔地問屠烈去不去洗澡,屬實是有點故意了。
屠烈愣了下,他今早才擦了身,這些天守塔的守衛都有給他準備洗漱的水,甚至幫他倒臟桶。
他終於在這間囚室活得像個人,現在陸珠還要帶他出去?
屠烈沒理由拒絕,他喜歡河水,也喜歡去外麵。就算他答應了陸珠,不會跑了,出去還是要回來,總比悶在這間囚室好多了。
“去!”屠烈很快回答。
陸珠就拿出了細鏈子,在他脖子上扣好。
然後對著歩梟說:“不要亂跑,碰翻了我的東西,你賠不起,還有……跑出去了被抓起來,我也不會管你。”
她說完,就拉著屠烈走了。
門關上之後,歩梟站在屋子裡,眉心緊緊皺起來,然後忍不住伸手撓自己,太癢了!
陸珠這一次,就隻一個人帶著屠烈出去,在黑塔的後門看到鬱山,鬱山也隻是對著陸珠點頭,並沒有阻止她一個人帶著屠烈出去。
陸珠之前顯露的能力,讓鬱山很堅定地認為,陸珠會是一位傑出的女巫。屠烈就算再怎麼厲害,也傷害不到陸珠。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小路上走,陸珠不說話,或者說她不跟屠烈說話,隻跟腦中的彈幕說話。
彈幕都在誇屠烈乖多了,至少不像之前一樣,經常用那種殺意滿滿的眼神看著陸珠了。
雖然空間的恨意值還是一動不動的五顆星。
“是乖了,”陸珠在腦中說:“我有辦法讓他更乖,這一次你們聽我一次吧。”
彈幕都不知道陸珠是什麼辦法,陸珠隻說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屠烈走在陸珠前麵,脖子上牽著鎖鏈,但是他走得一點也不像個奴隸或者是被圈養的畜生。
他的心智堅韌,哪怕被陸珠關押起來,非人一樣地折磨了四年之久,也從沒有失去自己。沒有放棄逃出來,也沒有放棄過自己的生命。更沒有放棄過仇恨陸珠。
但是他現在除了恨,還滿腦子都是疑惑。他下意識地一邊在前麵走,一邊把路邊上因為風搭上小路的蒿草踢開,為他身後的人開路一樣。
時不時地回頭看著垂頭走路的陸珠,快要到河邊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陸珠:“你不想嫁給淮高城城主的兒子,對不對?”
“你完全可以騙他,但你沒有。”
陸珠不知道正在想什麼,或者說什麼都沒有想,她呈現著一種放空的狀態,被屠烈突然說話驚得回神。
一同被驚到的,還有隱藏在草叢之中的蝴蝶雕,被屠烈踢蒿草的動作驚動,然後慌不擇路地,幾乎是貼著兩個人的頭頂飛掠而過。
陸珠忍不住仰頭看,屠烈卻立刻回頭,拉著陸珠按進自己的懷中,同時他也彎下了腰。
蝴蝶雕的粉末是有毒的,有一定的腐蝕性,會腐蝕皮膚。它在受驚的時候抖落的粉末,如果掉落在陸珠的臉上,陸珠說不定就能和黑塔裡麵的那個男人瞎成一對兒了。
陸珠被嚴絲合縫地護在了屠烈的懷裡,被屠烈強壓住脊背,撅起來的屁股上,掉了一點蝴蝶雕的粉末。
粉末落在衣服上,很快掉在地上,但是粉末落在屠烈裸露後頸和手臂上,卻將他的皮膚腐蝕得瞬間就紅成了一片。
屠烈吃痛地起身,回手摸了一把,然後凶狠地對陸珠說:“你想瞎嗎?蝴蝶雕有什麼好看,上次出來你也盯著看,你想要,用巫術控製住一隻不就行了?”
陸珠慢慢直起腰,看著屠烈被粉末弄到的地方通紅,她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愧疚。自然拉動鎖鏈,屠烈就彎下腰,然後被陸珠勾住了脖子。
“吹一下就不疼了。”陸珠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做什麼,她側頭吹了吹屠烈的脖子。
並沒有不疼,但是一陣裹著陸珠身上氣息的熱風,讓屠烈渾身僵硬。
他弓著身側頭看陸珠,陸珠正撅著嘴吹氣呢,他突然一轉頭,陸珠撅起來的嘴,正貼在了他的下顎上麵。
這像個吻。
兩個人同時頓了下,又同時直起腰,默契地向後退了一步。瞪著彼此不說話。
彈幕都在呦呦呦——
有門!有門啊!
屠烈好會保護人啊,他不是恨陸珠嗎?為什麼會保護她?
根據之前世界的設定,恨不一定是屠烈的哦。
可是沒道理,被折磨了這麼多年,他不會是斯德哥爾摩了吧?
他會不會是聞出了此陸珠非彼陸珠?
不會,他要是聞出了不對勁,就這種腦子通直腸的性子,早就說了。
對,他發現陸珠不對,按照他愛憎分明的性子,陸珠又穿越過來對他都是示好,他會直接掉光恨意值。
那就是恨她,也在保護她?
迷啊,但是總算不是無動於衷了不是麼,還親親了。
……
彈幕上各種猜測,陸珠卻心如止水,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兒,怎麼會對屠烈說出吹吹就不疼的那種話。
她眼中也露出了一點迷惑,微微歪頭看著擋在她麵前,高大而霸道地遮擋住了她的陽光,和她一樣露出滿眼迷惑的屠烈。
“你不恨我了?”陸珠直接問出了彈幕和她自己的疑惑。
“恨。”屠烈迅速回答。
陸珠一臉單純地問:“那你為什麼要幫我擋蝴蝶雕的粉末?”
屠烈:“……”
他沉默地皺起眉,片刻後真誠地回答:“我不知道。”
“你用巫術控製我了嗎?”
陸珠輕笑了一聲,搖頭:“我還沒那麼厲害。我其實連一隻蝴蝶雕都控製不住。”
屠烈不會是斯德哥爾摩那種人,彈幕所有的分析,唯獨這個不對。
獸人天生暴烈,鋼筋鐵骨,根本不會產生太過複雜的內心感情,更不會在恨一個人的同時,對她產生其他的感情。
陸珠弄不清,屠烈的腦子也很顯然想不通。
兩個人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陸珠說:“走吧,去河邊。”
屠烈轉身就走,兩個人之間本來鬆鬆的鎖鏈抻直,很顯然屠烈想要離陸珠遠一點。他還是認為是陸珠蠱惑了他。
兩個人沉默地走到了河邊,屠烈正要脫衣服下水洗澡,陸珠突然拉了下鏈子。
屠烈轉頭看她,滿眼都是戒備,陸珠拉著鏈子,一點點地收緊。屠烈就一點點地湊近她。
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陸珠,直到他重新彎下了腰,和陸珠近到彼此呼吸可聞。
屠烈正不適的要掙,陸珠從袖口中摸出了一把鑰匙,把屠烈脖子上的鎖鏈解開了。
鎖扔在地上,“哐當”一聲。
伴隨著陸珠突然說的話,讓屠烈懷疑自己幻聽。
“你走吧。”陸珠說:“回你自己家去吧。”
屠烈彎著的腰,因為失去鎖鏈束縛慢慢地直起來,他和陸珠體型差了不止一星半點,陸珠勉強頭頂才到他的胸口。
屠烈抬手摸了下自己空蕩蕩的脖子,又低頭看了地上的鎖鏈,眼中盛著陸珠在他麵前堪稱嬌小的影子,難以置信。
“你……放我走?”屠烈問。
陸珠點頭:“走吧,你天生就屬於山林,獸人族不應該被鎖鏈束縛,那樣你永遠無法化獸。”
“可你和我約定,一年之後……”
“你不是沒有發誓嗎?”陸珠說:“我早跟你說了,人族最會撒謊,出爾反爾是常態。”
“你可以走了,你自由了。”陸珠說。
屠烈沒有再多問,他非常警惕地後退了一步,一腳將那束縛他脖子的鎖鏈踹到了河裡,不給陸珠反悔的機會。
但他還是問:“你說看不到我,睡不著,你真的放我走?”
陸珠笑著說:“我說什麼你都信?”
屠烈冷著臉,又後退了一步,他的四肢漸漸地開始獸化。眼中對陸珠暴露出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