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烈看著陸珠的眼睛, 她眼神清澈像一眼見底的獸神瀑布。
她脆弱而白皙的皮膚上,有著因為自己而受傷的手指印,他這個視角, 還能從陸珠纏著脖子的布巾上麵, 看到一點黑色的針腳, 以及白布外麵又透出的血跡。
她看上去能夠輕而易舉地被任何人殺死, 毫無反抗之力。可是屠烈卻陷入她的眼神, 呼吸, 甚至是擁抱之中, 覺得自己隻是她懷中不值一提的玩物。
她不愛他, 卻想要占有他。
她不愛他, 卻問他愛不愛她。
屠烈很想回答:“不。”
他甚至還恨著她,恨一個人同時, 要怎麼愛她?
可陸珠抱著他的腰緊了一些, 屠烈就無法呼吸地從嗓子裡麵擠出了一個字:“……愛。”
在她這樣的凝視下,她充滿期盼的視線中,除了說愛她, 屠烈說不出其他的話。
陸珠笑起來, 轉頭看向女棕熊, 像個玩遊戲勝利的小孩子, 微微揚著下巴,驕傲得非常外露。
陸珠難得情緒這麼外露, 彈幕看著都很稀奇——
還是第一次看陸珠這樣, 像個小屁孩兒。
啊啊啊啊屠烈說愛哎!
愛得好快啊,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劇情?
這個世界看著是沒有隱藏劇情的, 因為世界線全都放出來了。但是實際上肯定有的!
對,他們倆看上去可不像是第一次啊。
嘖嘖嘖, 會不會是重生了?
之前不都是重生嗎?我比較好奇的是會不會係統故伎重施。
樓上說造夢?
不太像哎,豬豬其實就像個誤入改造遊戲的小可憐……
這世界是衛老狗選的世界,她是憑借什麼覺得豬豬需要改造?
係統應該知道一切的,係統呢!最近都不出來保護豬豬了。
是豬豬不用它了。
……
彈幕討論的,被陸珠看到了一些,她外放的情緒,就悄無聲息地收斂起來了。
她放開了屠烈,不去理會女棕熊看著她如狼似虎般的視線。
而是說:“現在你們宣誓吧,宣誓如果我救出了那些不能化人的幼崽,就儘全力幫我。”
陸珠說完,被她鬆開之後回神的屠烈,看向了女棕熊。兩個人的視線短暫地對視,然後一起跪在了陸珠麵前。
宣誓會幫助一個獵人族,這對獸人族來說可以算作侮辱了。
但是陸珠救了他們,如果還幫他們救下那些可憐的獸人幼崽,整個獸人族都會感謝陸珠。
隻是幫她逃走,這並不算什麼。
兩個人弄破了手指,用拇指在眉心畫出火焰的紋路,然後按照陸珠要求的宣誓。
陸珠很滿意,留下了一些服用的傷藥,還有食物,就從牢房裡麵離開了,去找鬱山。
守塔的衛兵總共不過兩百人,都聽鬱山的命令,陸珠必須在行動之前,多拿出一些籌碼,好讓這些人全都為她所用。
“等我們把獸人的幼崽,還有我姐姐陸蘭救了,就從這裡逃走。”陸珠提著長長的裙擺,在黑塔臟兮兮的地麵上腳步歡快。
她細白的足踝脆弱得簡直像是剛剛上岸的人魚,她帶著溫和的笑意,和彈幕商量:“到時候找個地方藏起來,再慢慢消除恨意值就好了。”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能擺脫被賣掉,被操縱,被隨意欺辱的命運。反正後麵還剩下足足十個多月的時間,可以用來消除屠烈的恨意值。
彈幕都對這個計劃很支持,陸珠找到了鬱山,一股腦給了他五根金條。
“鬱山師父,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鬱山已經發誓追隨陸珠,因此陸珠說的話,他很快答應下來。
不過聽說了淮高城城主的兒子提前到了這件事,還是有些驚訝。
陸珠聳肩道:“那個蠢貨被城中的人下毒搶了東西,鬱山師父幫我尋找一下他丟掉的佩劍。”
“現在他眼睛已經好了,前幾天住在屠烈囚室的那個就是他。我治好了他,他現在應該被我哥哥接進城主院了。”
鬱山應下來,陸珠又從自己屋子裡拿出了幾瓶藥水。遞給鬱山:“這些都是會讓人失去反抗能力,但卻不致死的毒藥。”
陸珠笑得純良,她對鬱山說:“告訴那些衛兵們,不用擔心我會讓他們自相殘殺,隻是用藥弄昏守在獵人河那裡的衛兵就好,一個送飯的女仆就能辦到。”
鬱山狠狠鬆了一口氣,他以為陸珠真要他們自相殘殺,才會給這麼多金條。
不過在他要把金條還給陸珠的時候,陸珠拒絕道:“拿著,這是你們為我做事應得的。”
“今夜我哥哥和淮高城城主的兒子都會‘喝醉’”,陸珠說:“到時候還要鬱山師父派幾個好手,協助我救下獸人的幼崽。”
“三小姐,我能不能問一句,”鬱山說:“為什麼要幫獸人做到這種地步?”
他指的不隻是救幼崽,還有她割開自己的脖子,幫助屠烈他們的事情。
陸珠沉默了片刻說:“我覺得獸人族和獵人族,不應該再繼續爭鬥下去。”
“我想尋求一種解決的辦法。”陸珠說:“可能鬱山師父,覺得我是癡人說夢。”
鬱山確實覺得有些荒謬,他抿了抿唇,並沒有說出心裡話,隻是沉鬱的神色,讓他看上去蒼老而頹廢。
隻要陸英圍繼承了城主之位,獸人族和獵人族的衝突,永遠也無法停止。
鬱山看著陸珠,並沒有多說什麼,他低頭退走,去找陸珠要的好手。
而陸珠從黑塔離開,吃了午飯,睡了午覺,果然聽說了歩梟這個淮高城城主兒子提前到了的消息。
隻不過陸英圍迎接歩梟的場合不太體麵,歩梟是被陸英圍從陸竹靈的被窩裡麵拉出來的。
女仆們都在竊竊私語,陸珠聽到之後,也掩著嘴唇笑。
彈幕都在問陸珠,是不是早就知道陸竹靈帶來的那瓶藥不對勁。
陸珠聳肩:“知道,但這不是正好嗎?我幫著推波助瀾,縮短了男女主他們之間長達數年的拉扯和虐身虐心。”
“他們順理成章在一起,那個藥物作用的夜晚,看上去過得也很愉快不是麼?”
彈幕卻因為這件事有些細思恐極——
陸竹靈如果不知道那一瓶是□□,倒還好,如果她知道的話……那麼原劇情有沒有可能原身不是故意的,隻是中招了?
操,樓上一說,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原身是在歩梟眼睛好了之後接觸他,確實是剛接觸,歩梟就中招了!
我草,可怕啊,要是陸竹靈知道那瓶藥的作用,就更可怕!
不能吧……那原身豈不是受害者?
……
陸珠對於這件事不發表意見,隻是撐在窗子邊上,用一個小棍兒捅螞蟻窩。
她也不把這些螞蟻都弄死,隻是它們一離開,就用棍子弄回來,反反複複,讓螞蟻失去了方向,不得不順著棍子爬到她手上。
再被陸珠輕輕一吹,跌落窗台下麵。
果然城中一傳開了淮高城城主的兒子已經提前到了的事情,因為獸人來襲緊繃的守衛就鬆懈下來了,畢竟他們這麼緊繃,就是要給淮高城的護衛隊看看,獵人族的厲害。
既然淮高城城主的兒子早就到了,甚至和城主的女兒都睡到一起了,那麼大蔭城中什麼樣子他早就知道了,才辛苦狩獵回來的獵人族也就不裝了,該回家休息的就回家休息。
不光這樣,那些狩獵回來的馬車和獵物,全都被拉出來排開在城主院子裡麵。
陸英圍本來對淮高城的歩梟是有些敬畏之心的,但是在歩梟被他從自己最低賤的妹妹的床上光屁股拉起來的時候,歩梟在陸英圍這裡,就屁也算不上了。
陸英圍哥倆好似的帶著歩梟看他狩獵的東西,說話不光不帶著恭敬,甚至問歩梟:“你的口味是不是有些特殊?我們家中這麼多淑女妹妹你瞧不上,偏偏喜歡個喂豬的賤種。”
這話簡直把歩梟一起罵進去了。
歩梟臉色都扭曲了,他本來就覺得自己被算計,結果還那麼難堪地被陸英圍給從被窩拽出來,這讓歩梟覺得他睡的陸竹靈讓他無比羞恥。
歩梟甚至懷疑,陸英圍這件事也是陸竹靈算計的,畢竟她這麼急功近利的想要跟自己有什麼,不就是知道了他是來選妻子,想要他將她帶走嗎?
為此陸竹靈竟然不惜被她哥哥捉/奸在床,這實在讓歩梟感覺到惡心!
不過歩梟隻是神色扭曲地笑笑,並沒有試圖和陸英圍解釋什麼。
他如果說了自己被算計,或者什麼時候來了大蔭城,瞎掉的眼睛才剛剛治好,那樣隻會更丟臉。
所以歩梟隻能咬牙忍著,甚至還要忍受陸竹靈無時無刻地在他身邊晃悠。
用陸黎誌的話來說,就是這個賤貨既然入你的眼了,那就給你了。
陸黎誌晚飯的時候,在飯桌上說:“但她不能算我的女兒,她母親是個妓/女。所以按照你父親和我的約定,還要在我的女兒之中,挑選一位和你匹配的淑女作為妻子。”
當時歩梟羞恥的簡直要鑽到桌子底下去,他甚至能夠感覺到桌上坐著的那些真正的淑女們,那些本該使儘渾身解數爭搶他的城主女兒,看著他這個和妓/女女兒搞在一起的人,也是鄙夷的。
尤其歩梟想到小女巫應該也在這些淑女裡麵,不知道會用什麼眼光看他,歩梟就連多看幾眼這些女人的勇氣都沒有。
這是歩梟長這麼大,被羞辱得最厲害的一次,可他還不能發作,隻能強忍著。
他現在對於陸竹靈的感謝之情,早就已經蕩然無存。甚至忍不住在想,會不會他被陷害,也是陸竹靈一手策劃的,否則怎麼會那麼巧,就被她給救了?
歩梟現在看著被城主吩咐,在他身邊倒酒的陸竹靈,眼神冷得能將陸竹靈的眼淚給凍住。
人一旦形成了扭曲的思想,就無論如何再也拉不回來了。
而此時此刻在桌子的末尾優雅吃東西的陸珠,在一眾心思各異的人中,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彈幕都在討論著事情的發展和陸珠暢想的不一樣,男女主角現在看上去像是有仇一樣。
陸珠專心致誌地吃東西,連陸英圍意味深長的視線掃向她,她都裝著感覺不到。
晚飯一過,城主的女兒們都適時離席。
隻剩下喝到看不清東西的陸黎誌,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他年輕的時候,是怎麼英武地在戰場上救下過歩梟的父親,也就是現在淮高城的城主。
歩梟聽的麵部青筋暴跳,因為在陸黎誌的口中,他從小敬重的父親,成了一個膽小鬼,一個不如女人的逃兵。
歩梟甚至不能激烈地反駁,因為現在他身邊一個自己人都沒有,他的衛兵隊,要明天中午才到。
歩梟現在無比後悔,他到底為什麼要提前來到大蔭城這邪惡的地方!
歩梟以一種逃避現實的心情,和陸英圍喝了好多酒,陸黎誌喝到鑽進桌子底下的時候,被侍從給抬走了。
陸齊生也陪著喝了不少,呆呆地抱著酒杯。
陸英圍因為在歩梟的麵前占了上風,特彆高興,喝得最多。但因為他的酒量還不錯,所以他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大蔭城的獵人族有多麼勇猛。
而此刻勇猛地守在了獵人河邊上的獵人族們,被女仆送來的飯菜弄倒,失去了四肢的感知能力,不能動了。
他們的腦袋被蓋上了,根本連敵人是誰都沒有看到。鬱山處理好了這邊,就找了陸珠。
陸珠穿著純白的襯裙,推開窗子之後,對著鬱山說:“我哥哥和父親們,已經徹底醉了,現在發生什麼,他們都沒有辦法出來指揮戰鬥。”
“讓好手們遮擋好麵部,戴上一些獸皮。注意陷阱和冷箭,不要戀戰,隻為了放走獸人而已。”
陸珠把一個黑狐皮的圍脖,通過窗戶親手給鬱山戴上,“偽裝成獸人來襲,一旦放走了獸人,立刻回到黑塔。”
陸珠說:“鬱山師父,安全最重要。”
鬱山低頭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狐皮,對著陸珠半跪在窗邊:“三小姐放心。”
陸珠關上了窗戶,打了個哈欠之後,就上床準備睡覺了。
黑塔的士兵穿戴上獸人的獸皮,蒙上了臉,直接院子裡守衛獵人車的守衛對上。
屠烈和女棕熊被放出來,女棕熊直接獸化,這一次打了守衛們一個措手不及。
“獸人來襲!”
“獸人來襲!”
“備戰——”
“弓箭手呢,弓箭手準備——遭了,機關為什麼失靈!”
場麵非常混亂,身上戴著關押野獸鑰匙的守衛直接被女棕熊扭斷了脖子。
鐵籠一個個打開,無論是獸人幼崽,還是那些已經毫無理智的,饑餓了數天的猛獸,全都一股腦衝了出來。
所有衝上來的獵人族都在對付這些到處撕咬人的猛獸,而屋子裡喝酒的陸英圍聽到了聲音,搖搖晃晃地跑出來的時候,院子裡,院子外,整個大蔭城都因為到處逃竄的饑餓猛獸亂套了。
陸英圍喊了一聲集合,但是一出門口踉蹌了一下,直接坐在了地上。
他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卻根本無法清醒過來。
黑塔扮演獸人的士兵開始撤退,到處都是獵人們被撕咬拖行的嚎叫聲。
獵人族善於狩獵,善於群體作戰,善於利用捕獸工具。
但是一旦這些因為饑餓而瘋狂的猛獸,說不定會從什麼地方竄出來的時候,所有人自顧不暇,根本沒有辦法協同作戰。
能夠鎮住人心的指揮,現在跌坐在房門口,口齒不清地喊著什麼,卻沒有人能夠聽懂。
歩梟聽到聲音從屋子裡出來,看到了這一幕,反應遲鈍的要後退,但被一個飛速躥過來的寬角鹿,直接頂在了肚子上。
陸竹靈手裡端著酒壺,一下子砸在了寬角鹿的頭上,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個東西點火,寬角鹿身上燒起來,立刻嘶叫著跑了。
這時候沒能化人的獸人族幼崽,都在有序地跟著黑塔的士兵們還有屠烈和女棕熊撤離。
前院的打鬥聲,尖叫聲還在持續著,而屠烈他們已經悄悄地順著黑塔後麵的小路朝著獵人河邊撤離。
陸英圍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總算是清醒一些,開始組織人獵殺這些被放出來的猛獸。
而屠烈聽到他的喊聲,正在撤離的腳步突然間一頓。
“屠烈!”女棕熊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厲聲道:“快跟我們一起走!”
屠烈卻沉默地看了一眼女棕熊,不管不顧地從隊伍中折返。
女棕熊咬牙切齒,但沒有再喊,迅速帶著幼崽們撤離,這時候後院一個房間被寬腳鹿撞起火了。
黑塔的士兵們全都回到黑塔,那些偽裝獸人的獸皮,順手扔進了大火之中。
屠烈獸化四肢,極快地折返,悄悄隱匿在房梁之上,等待時機。
等到陸英圍指揮著人抓到了幾隻猛獸,控製住了院子中的局勢,正稍稍鬆懈的時候,屠烈突然從房梁上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