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彆整天問一些沒意義的問題。”陸珠想發火, 想起身,但是屠烈不肯放手,眼神執著。
“這對我來說, 很有意義。”屠烈湊近陸珠, 嗅她脖頸處, 想要嗅出一些不一樣來。
但是沒有。
“我誰也不喜歡。”陸珠說:“放開我, 你趕快吃飯吧。”
屠烈抱著陸珠, 鼻尖一直抵在陸珠的脖頸上, 還是有可怖傷口的那一側。但是他被陸珠無意間撩撥起來的情/欲, 卻在他清晰地嗅到陸珠的血液之中, 依舊隻有獸神山瀑布一樣清冽的味道時, 而漸漸蟄伏下去。
“你真的不喜歡我。”屠烈悶聲將唇壓在陸珠的肩膀上說。
陸珠感覺到他整個人包括他那勃勃生機都跟著一起低落,看著他將頭壓在自己肩膀上, 自己給了自己回答的樣子。
心中一灘平靜的死水, 像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一樣,波紋無聲無息,卻一圈比一圈更大的蕩起來。
陸珠有些心慌, 她顧不得想什麼話去安慰屠烈, 用力掙開了他的懷抱, 跑到了外麵去。看上去簡直像是急於逃離屠烈。
陸珠神色慌張地跑出門口, 外麵到處都燃著火把,火堆, 衛兵們全都圍著火把和火堆吃東西, 聊天。
食物不見得多好吃,但是他們全都活著, 在這個怪物橫生的世界當中,活下來, 似乎就是最值得慶幸的事情。
無論失去親人還是愛人的傷痛,都能夠被忙碌和時間撫平,反正這跳動的火光映照下,陸珠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情緒低落的臉。
唯一情緒低落的人,在她身後昏暗的屋子裡。
陸珠很快收斂了臉上的,不該出現的慌亂情緒,悄悄混入這些衛兵們中間,站在一個火堆旁邊神思不屬。
她隻為了活下去。
喜歡不喜歡的對她來說,很遙遠,也太過奢侈。
彈幕看到陸珠站在火堆前麵發呆,都在悄悄討論著,她並不是真的無動於衷。
可惜陸珠很聽話,是所有直播改造對象中最聽話的,卻也是最聽不進去彈幕說話的人。
因為陸珠就算對所有人都表現得溫柔無害,她眼中的,她無意識間透出的對所有人,對這個世界乃至她腦中的係統和彈幕的冷漠和麻木,都在很清楚地展示著她的不屑。
麻木和善良,冷漠和溫柔,哪種是表象,哪種是真實,沒人能夠分得清楚。
陸珠這一晚一直都在火邊上站著,彈幕看著屠烈沒多久就從屋子裡出來了。他本來整天都要黏著陸珠的,今夜卻並沒有朝著陸珠的身邊湊。
陸珠也發現了屠烈在不遠處不知道忙活著什麼,就是不來她身邊黏著。有士兵過來和陸珠搭茬,陸珠本來懶得理會,不知道抱著什麼樣的心理,和衛兵們聊了一會兒。
還有歩梟,歩梟挨在陸珠身邊,他對陸珠幾次欲言又止。他今天和羅堅壁談過了,雖然他本人對陸珠毫無任何的懷疑和怨言,但是羅堅壁說話,歩梟不能不考慮。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陸珠說:“彆老撞我的胳膊。”
陸珠和歩梟拉開一點距離,她朝著屠烈站著的方向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屠烈的身影。
陸珠又用眼睛搜尋了一圈,也沒有找到屠烈。唇角向下壓了壓,甚至懷疑屠烈……會不會生氣離開了,回獸神山了?
這樣……也好吧。
陸珠垂著眼睛,眼中的情緒隨著火光亂跳,她腦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把歩梟說的話都給自動屏蔽了。
“可以嗎?我知道我這樣說有點……我沒有彆的想法,我就是覺得,巫祝們不是消耗巫術越快,就蒼老病重得越快嗎,我不希望你變成那樣。”
歩梟有些語無倫次,他本身就是靠著陸珠的能力活下來的,可現在他卻要陸珠不要輕易再用她的巫術。隻因為羅堅壁說……如果陸珠繼續這樣下去,歩梟就會變成一個廢物。
所有人眼中的廢物。
他是要做淮高城城主的人,他不能是一個廢物,淮高城的衛兵和城民們,是不會臣服於一個廢物的。
“嗯?”陸珠疑惑側頭,晃神晃得太厲害了,什麼也沒有聽到,隻好又問:“你說什麼?”
歩梟深吸一口氣,看著陸珠被火光映照的白皙臉蛋,他抓住了陸珠的手,說:“讓我保護你,你不需要再輕易動用巫術。”
“我不希望你變成和其他巫祝一樣。”
羅堅壁今天說的所有話中,唯一打動歩梟的,就是如果陸珠頻繁使用強大的巫術,很快會變成一個佝僂可怖的真女巫。
陸珠如果變成那樣……歩梟不敢想象。
“什麼?”陸珠不太懂歩梟說的,又問了一遍。
陸珠沒有聽懂,但是彈幕全都聽懂了,全都在為陸珠說話——
操,垃圾,他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不過就是怕這些衛兵們全聽陸珠的!
又是羅堅壁那個老陰逼出的招吧,歩梟就是個傻/逼。
他們靠什麼活到現在的,心裡能不能有個逼數?
克製一點姐妹們,臟話太多了,直播會被關閉的。
啊啊啊啊,氣死了,我想捏死歩梟這個小垃圾。
不用就不用唄,豬豬不要跟他們走了,和屠烈回獸神山,看看他們怎麼死。
過河拆橋我見過,還沒過河就開始拆橋的還是頭一回見到啊。
他們想死,就讓他們死唄,豬豬不要動熱武器了,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能耐。
……
歩梟仔細看著陸珠沒有生氣的跡象,這才又說了一遍:“明天進入壑德荒漠之後……你不需要再幫助我們應對怪物的襲擊。”
“經曆過這麼多次的交戰,我們自己應該能應付。”歩梟上前一步,看著陸珠說:“你隻需要躲在我身後就好,我保護你,你相信我一次。”
歩梟眼中情緒複雜卻又堅定,如果屠烈在這裡,他一定會把歩梟拉得遠遠的,因為歩梟此刻血液的味道惡臭無比。
陸珠表情有點疑惑,但是卻並沒有什麼驚訝。
她看著歩梟片刻,微微勾唇笑了笑,眼中盛著烈火的光亮,將歩梟肮臟的心思照得無所遁形。
歩梟躲閃著陸珠的眼睛,陸珠卻笑著對他說:“好啊。”
“我是你的女巫,當然要聽你的。”陸珠慢條斯理地說:“你這麼關心我的巫術會導致我蒼老衰敗,我很感動。”
她抬起手,將歩梟躲閃著她看向彆處的臉,緩緩抬起來,對著她。
“我會躲在你身後的,你一定要保護我啊。”
陸珠笑得無比溫柔,歩梟抓住她要收回的手說:“你放心吧!”
他沒想到和陸珠談得這麼順利,從火堆旁邊離開之後,他立刻去找了羅堅壁。
彈幕都在吵著要陸珠離開,陸珠歎息一聲,看著火說:“那怎麼行,離開他,我還怎麼阻止汙染?”
彈幕都不說話了,他們都弄不明白陸珠。
陸珠也沒有再解釋,隻是在到了睡覺的時間的時候,環視了周遭一圈,還是沒有見到屠烈的蹤影。
陸珠心裡有點不太舒服。但也隻是一點點,而且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不舒服。
她按時進屋去睡覺了。
她平時躺下,都是秒入睡的,但是今天迷迷糊糊了好一陣子,都沒有睡著。
彈幕還很奇怪,今天直播怎麼遲遲沒關?
不過很快他們就不奇怪了,因為房門很輕地響了一聲,陸珠的門外是有守衛的。
能不和守衛說,直接開門進來的,整個隊伍當中隻有那麼一個屠烈,連陸竹靈都不行。
因為隻有屠烈,所有人是默認他和陸珠一體的。
屠烈不知道跑哪裡去了,這個時間才回來。
他打開門進來,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慢慢朝著背對著門口,窩在獸皮裡麵的陸珠走過來。
彈幕全都喲喲喲,說下麵是戀愛時間。
但是陸珠在屠烈走近了她之後,聞到了一股非常濃重的腥味兒。
腥味兒伴著水汽,陸珠忍不住皺了下眉。
這種味道她還算熟悉,大麵積沾染血跡之後,再用水衝洗,即便是血跡洗掉了,也還是會很腥。
比如那天陸珠第一次用地/雷炸怪物,弄一身血去河邊洗的時候,就是這個味道。
屠烈……是去殺怪物了?半夜三更的不休息,發泄嗎?
陸珠沒理他,屠烈在床邊上站了一會兒,慢慢彎腰湊近了陸珠聞了聞。
他聞的不是彆的,是陸珠的血液。
他不是在聞陸珠是不是喜歡他,他在聞陸珠有沒有厭惡他。
片刻後屠烈屏著的氣息漸漸噴灑在陸珠的耳邊……她沒討厭自己。
屠烈帶著一身水汽,硬擠上了床,這床實在是不夠寬敞,屠烈這種塊頭一上來,陸珠就被擠成了一小團。
她帶著不耐煩說:“乾什麼!煩人……”
屠烈卻把陸珠的枕頭拽出來,把她扳到自己手臂上來枕著。
屠烈的手臂上麵也很腥,他整個人都很腥,不過陸珠隻是睜開眼看了他一眼,對上屠烈黑幽幽的,帶著些許忐忑的眼睛,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
陸珠頭在屠烈的手臂上動了動,朝著他的方向湊了湊,最後埋在他的懷裡閉上了眼睛。
屠烈深深呼出一口氣,兩個人這樣算是和好了,彈幕看到這裡也終於能安心地睡覺了。
屠烈的手臂環抱過陸珠的後背,給她把獸皮又裹了裹,冰涼的嘴唇印在陸珠的頭頂。
陸珠埋在屠烈的懷中,小聲問了一句:“你去哪兒了……”
她問的時候就已經困得不行,問完就睡著了。
直播關閉,彈幕和陸珠都沒有看到屠烈的表情也沒有聽到他的回答。
第二天早上陸珠醒過來的時候,脖子下麵不是屠烈的手臂,而是枕頭。
外麵衛兵們整裝的聲音,叮叮當當地傳進來,陸珠搓了搓自己的臉,起身走到窗邊上尋找屠烈的影子。
但竟然沒有找到。
稀稀拉拉湧進來的彈幕,也都在跟著陸珠的視角尋找屠烈,不過一直到陸珠洗漱好,陸竹靈把陸珠的早飯端進來,屠烈也沒有蹤影。
“你有看到屠烈嗎?”陸珠問陸竹靈。
陸珠靈立刻搖頭:“沒有看到,我今天早上給衛兵們分發食物的時候,專門給屠烈留了一些,但並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有衛兵說他天還沒亮就離開了,不是你派他離開的嗎?”
陸竹靈還很奇怪,屠烈一直都是黏在陸珠的身邊,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都沒見他黏著陸珠。
“哦,”陸珠拿起食物,朝著嘴裡塞,含糊地說:“你去忙吧。”
陸竹靈沒有再問什麼就出了屋子,她確實是挺忙的,從鬱山的手中接過來分發食物和管理物資這個活之後,她每天都很忙。
不過陸竹靈也忙得非常充實,士兵們都對她和顏悅色,而且這樣的和顏悅色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女巫的侍從。
就連步梟這段時間也沒有再要砍她的腦袋了。陸竹靈很喜歡這樣充實的生活,她展露著一個努力又辛勤的美麗姑娘的樣子,甚至有衛兵對她表白呢。
陸竹靈從陸珠的屋子裡出去,陸珠吃東西的動作就頓了頓。
她忍不住問腦中的彈幕:“昨天晚上屠烈確實回來了吧?不是我的幻覺吧?”
彈幕都回答陸珠不是的,昨晚上屠烈摟著陸珠睡覺來著。
陸珠百思不得其解,難道屠烈生氣了嗎?可是生氣的話為什麼昨天晚上又跑回來了,他不應該直接跑回獸神山嗎?
陸珠琢磨屠烈琢磨了一早上,也沒能想明白那頭大狗熊到底是搞什麼。
但她卻沒少吃東西,今天早上又餓得厲害。
她這段時間就好奇怪,陸珠摸著自己吃了很多東西依舊空蕩蕩的肚子,歎了口氣。
隊伍整裝完畢,晨曦徹底衝破大地,輕柔地灑在這一片廢墟的城鎮的時候,屠烈還沒有回來。
陸珠站在馬車旁邊,抬頭看了看天上,屠烈送給她的三隻蝴蝶雕,在晨曦當中盤旋飛舞。
“出發吧。”陸珠對步梟說:“不用等了他會追上來的。”
“出發!”步梟等的就是陸珠這句話,衛兵們都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不能再耽擱了,否則在中午之前他們就沒有辦法進入壑德荒漠。
他們必須在天黑之前,在壑德荒漠之中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紮營。
隊伍開始出發,陸珠站在車轅上,沒有等到屠烈,又抬頭看天上的三隻蝴蝶雕。
不知道它們是不是感知到了陸珠的召喚,很快盤旋著從空中飛下來,到了陸珠的馬車旁邊。
陸珠想到上一次這些蝴蝶雕落在屠烈身上的樣子,她抬起了手臂遞過去,有一隻蝴蝶雕就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其他兩隻落在了陸珠的兩側肩膀上。
陸珠臉上露出笑意,屠烈說把蝴蝶雕送給她,陸珠還以為屠烈隻是讓她看看。畢竟蝴蝶雕如果沒有巫術可以控製的話,就隻有獸人能夠馴服。
陸珠現在才知道,屠烈說送給她了就是真的送給她,她不知道屠烈用了什麼方法,但是這三隻蝴蝶雕確實是屬於她了。
出發的衛兵們有一些回頭看,都非常的震驚陸珠的能力。
大部分的巫祝,能夠控製住一隻蝴蝶雕傳信已經非常了不起了,陸珠一次性控製住了三隻,這得需要多麼強大的巫力?
陸珠帶著三隻蝴蝶雕鑽進了馬車,屠烈不在身邊,她正好玩這些蝴蝶雕,好好地研究一下這美麗的生物。
隻不過這一幕看在了羅堅壁的眼中,就讓他那張溝壑遍布的老臉,又添了兩道褶皺。
他昨天讓步梟和陸珠談判,目的是讓陸珠不再使用巫術,這樣步梟才能在指揮戰鬥的時候變成真正的首領。
陸珠那麼輕易就答應了,是羅堅壁沒有想到的。隻不過今天他看著陸珠當著這麼多衛兵的麵,召喚了三隻蝴蝶雕,表情又開始陰沉。
他斷定陸珠是想要利用她自己巫術,讓人對著她臣服。
羅堅壁又看向了步梟,步梟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也沒有注意到陸珠吸引了衛兵們崇敬的視線。
步梟正在組織著衛兵們有序地,從這座殘破的城中離開。
羅堅壁也很快收回了視線,隻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他渾濁的眼中泛起晦澀的陰暗。
陸珠把蝴蝶雕帶進了車裡,近距離把這些可愛的小東西捧到臉邊兒,扯開它們的翅膀研究。
腦中的彈幕也都沒有見過這種生物,跟著陸珠一起驚奇感歎,它們的翅膀真的太美麗了。
馬車緩緩地出城,開始朝著壑德荒漠的方向行進著,陸珠坐在馬車裡,把三隻蝴蝶雕從頭到腳都研究得差不多了。
然後自言自語地說:“屠烈到底跑哪兒去了,怎麼現在還沒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