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代以知跟在舒爾金身後,隨著這個男人在建築中行走著。
與他必須得翻牆才能到達受監管的六樓不同,舒爾金在這裡就像是主人一樣,自由來去。
第一次在走廊上遇見人的時候,神代以知緊張地手心都出了汗,沒想到那人根本沒在意他們,徑直的走過去了。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緊張,舒爾金回過頭對他笑了笑:“要我牽著你的手嗎?”
對此,神代以知閉上了眼睛,抬起下巴從他身邊超了過去。
剛剛在實驗室中,他聽到舒爾金對他說二十年前就加入組織的話,他第一反應是不相信。
舒爾金看上去與他年紀相仿,就算是娃娃臉,也不該一點變化都沒有。
但他很快就想起了另一個人,貝爾摩德,或者說,大明星克裡斯·溫亞德。
曾經以莎朗·溫亞德的身份活躍在好萊塢,隨後親自為這個身份舉行了葬禮,以自己女兒的身份重新活躍在大眾眼中。
因為她在這二十年裡,容貌沒有發生過一絲變化。
神代以知不是很喜歡貝爾摩德,這大概是初見留下的印象。那個女人看到他後,露出了有些刻意的驚訝表情,然後詢問琴酒:“居然是你把這個小流浪貓撿走了?”
……討厭。
即便神代以知從來沒有刻意去了解過組織究竟在做什麼,隻想好好的當自己的工具人,完成組織交給他的工作,但在琴酒身邊,也不可能完全一無所知。
那麼,舒爾金和貝爾摩德是一樣的人嗎?
再繼續探究下去就是地獄了,神代以知並不打算去了解這些隻會讓他的生活越來越糟糕的事,他該知道的事情,琴酒會告訴他的。
似乎是看出了他對這件事的沒興趣,舒爾金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
“烏鴉……”
神代以知承認自己被說服了,他知道和這人討價還價是件危險的事,這個誘惑他是實在是無法拒絕。
“告訴你的話,我一定會死。”舒爾金平靜地說道,“但是我還有心願沒有完成,我想用你交換的正是這個心願。要是你能替我實現,中間的過程完全可以省略哦。”
“放心吧,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是你的話,一定能成功的。”
……對方這樣說了。
所以他再一次的被舒爾金的話蠱惑,跟著對方亂來了。
神代以知在心裡麵的小人趴在地上用力地錘著地板,要是這件事僅控製在他和舒爾金知道的範圍還好,但根本不可能,他回去要交報告的。
警視廳的報告可以糊弄,交給GIN哥的報告,要是被發現說了謊,那可就糟了。
‘沒有警惕性、魯莽、愚蠢’之類的。
可是就算挨罵,他也想要這樣做,一定得從舒爾金那邊獲得情報才行。
舒爾金一直帶他到了這家店的天台,天空還在下著雨,沒有任何遮蔽物的天台已經積起了小水窪,管道那邊好像被堵塞住了,水流往下落的特彆慢。
這家俱樂部在歌舞伎町算是十分豪華的存在,足足有六層樓,一進來就能看到這裡的巨大招牌。然而和隔壁的鋼鐵叢林摩天大樓群相比,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了。
舒爾金徑直地走入了雨幕之中,淅瀝的秋雨立刻將他的頭發打濕了一層,變得柔和起來,白大褂也濕透了,但他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神代以知沒有淋雨的興趣,他的體質雖然還沒弱到淋雨就會生病,但也沒強悍到就算淋雨也百分百不會生病的程度。
他沒有自虐傾向,也不喜歡生病時軟弱無力的脆弱感。
神代以知拿出了手機,和警視廳重新彙報了一遍自己的位置,不出意外,警視廳應該已經將這裡包圍了。
其實按照現在的情況,就算是他們直接衝進來,也能順利結束這次的案件,如果沒遇到諸伏景光,神代以知早就這樣做了。
現在又加上一個舒爾金,在舒爾金說出什麼之前,他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們。
時間還算是充裕,從他進入這家店,到和舒爾金一起上了天台,總共才過去不到兩個小時。
把手機裡彈出來的紅點全部清理乾淨,神代以知抬起了頭,看到了白色頭發的青年站在雨中注視著他。
“薩澤拉克。”舒爾金輕聲叫了他的代號,聲音被雨水的滴答聲吃掉一小部分,傳進耳朵裡的隻有一絲昆蟲振動翅膀的微弱動靜,隻能憑借口型來判斷內容,“你喜歡雨天嗎。”
舒爾金的頭發已經徹底濕透了,被雨水打趴貼在臉上,水滴順著臉部輪廓蜿蜒而下,他的神情中有著一抹令人驚異的溫柔。
神代以知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兩人分彆站在雨幕中與屋簷下,雨水像是一道壁障劃分出了鮮明的分界線。
“你殺過人嗎,小鳥。”舒爾金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遠處飄來,金色的眸子盯著神代以知問道。
*
諸伏景光眯起眼睛,幾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應,早就上好保險的槍擊中了眼前的人。即便是在如此危機的時刻,他也稍微抬高了手腕,避免對麵前的人造成致命傷。
舉著消防錘的男人的身體晃動了一下,鮮血從他的肩膀噴湧而出,再也無力支撐手中的武器,慘叫了一聲。
他沒有停頓,接連開了三槍,無論是躲藏在哪裡都無法逃脫蘇格蘭的眼睛,組織裡盛名的狙擊手。
槍口冒著白煙,諸伏景光胸口的鬱結無法疏解,麵對著七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呻丨吟慘叫的偷襲者,輕輕吹滅了槍口的煙。
自從進入組織,他用得更多的是□□,已經很少使用這種手丨槍了。
接下來,要去和以知會和。
諸伏景光檢查了槍中的子彈,重新填滿,繞過了地上的人離開了這個房間。臨走時,他剪斷了這個房間的供電線。
監視著周圍的監控錄像一個接一個地關閉,最後隻剩下黑色的屏幕,照映著蘇格蘭離去的背影。
最頂層隻有一個目的地,就是這裡的天台。
*
沒有。
神代以知心想道。
雖然他早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但很幸運的是,迄今為止,還沒有這樣的機會。
甚至不需要他回答,舒爾金自顧自地說道:“我之前在這裡,殺過一個人,和薩澤拉克一起。”
對方說的薩澤拉克並不是自己。
“那個人是薩澤拉克的朋友,所以在發現對方是叛徒後,薩澤拉克被派去執行這次任務。”舒爾金將額前濕漉漉的頭發捋到腦後,又抹了一把臉,“那天也下著雨,薩澤拉克讓我在下麵等他,但是我偷偷跟上來了。”
對方的描述平白粗糙,但在這樣的雨夜中,神代以知好像真的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幕。
“那個人要薩澤拉克殺了他,但是薩澤拉克不肯。兩人爭執了很久,所以我就出來幫了他這個忙。”
舒爾金的話有一種天真的殘忍,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甚至還露出來等待誇獎的微笑。
神代以知忽然感覺到一陣扭曲的反胃感,看著越來越近的舒爾金,他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啊,薩澤拉克。”舒爾金妖異的瞳孔中散發著奇異的色澤,臉上帶著歉意的微笑,但是完全感覺不到其中的感情,就像是戴上了名為表情的麵具的木偶一般,“那個人應該是你的朋友吧,讓你難過了真是抱歉。”
舒爾金在透過他看向另一個人,終於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可是,看到薩澤拉克痛苦的樣子,我真的感到很高興。”
惡心的感覺幾乎要溢出來了,同時的還有憤怒。
神代以知一拳擊中了他的臉,舒爾金蒼白的臉上立刻出現了一道血痕,從鼻腔中留了下來,疼地他將眉眼都皺了起來,但還是弓著腰對神代以知笑著說道:“小鳥這樣也很可愛哦,雖然要是能哭出來就更好了。”
神代以知不喜歡與人產生爭執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個人情緒比較敏感,隻要稍微激動一點,在和彆人吵架的時候哭出來簡直太丟臉了。
但此刻,雖然憤怒的感覺要充滿整個頭腦,但他還是極其的冷靜,使出全身的力氣,又朝著舒爾金的臉上揍了一拳。
舒爾金趔趄了一下,摔倒在雨水中,“咳咳”兩聲後,吐出了混雜著紅色的白色固體。
舒爾金卻坐在地上大笑了起來:“我果然更喜歡你,真的,要是當年能由我來撫養你就好了。”
他說完,利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麵對著眼角眉梢都因為怒火染上緋色的神代以知,就連進入了雨中也沒有任何的感覺。
“我很滿足,謝謝你,小鳥。”舒爾金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頭發,被神代以知十分不客氣地甩開。
“你真是個混蛋。”神代以知的聲音有些沙啞,眼角下的淚痣勉強地滿足了舒爾金的惡趣味,白頭發的男人笑了起來。
“你這樣隻會讓我更開心,小鳥。”他好心地指點著,似乎是滿足了一直以來的心願,舒爾金將雙手伸到了神代以知的麵前,“你可以逮捕我了,或者你希望親自殺了我?我都不介意哦。”
等了很久,他終於等到了神代以知將手伸進口袋裡。
“對了,之前答應你的事情!”舒爾金忽然一擊掌,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生動,“那個啊。”
他伸出了食指,然後緩慢地貼近了自己的唇邊:“噓。”
就在這時,天台的門忽然被人敲響了起來,從外麵傳來了呼喚的聲音:“以知!在裡麵嗎?”
神代以知聽出這是諸伏景光的聲音,他剛要回答的時候,卻被舒爾金又叫了一聲名字。
“薩澤拉克。”
舒爾金嘴角的笑容洋溢著幸福,他看著神代以知,用極其溫柔的語氣問道:“那是你的朋友嗎,薩澤拉克。”
話音剛落,天台的那扇門被諸伏景光暴力破壞,發出一聲巨響。
舒爾金緩慢地後退著,直到邊界的位置,然後閉上眼睛倒了下去。
諸伏景光看到舒爾金跳下去,原本想立刻過去查看,卻先注意到神代以知楞在原地,仿佛失去了什麼的表情。
他顧不上舒爾金,雙手扶著幼馴染的肩膀,輕聲呼喚道:“以知、以知?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在這裡,我在。”
他感覺到那副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嘴唇也冷到發白,再這樣淋雨下去絕對不行。他攬著以知來到屋簷下,雙手捧著他的手放進了自己還算乾爽的懷裡,隻是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蔚藍色的眼眸中積蓄著陰雲,他向前擁住幼馴染,撥通了另一個人的電話。
“G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