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可以,她可以感受到那些故事中人的悲喜,可以輕易地浸入一個故事,就像品嘗糖果一樣,把那些情節橋段細致咀嚼,她可以,因為——因為洛哈特的那些巧克力球!
金妮忽然捂住了嘴,瞪向對麵的人。
幸好卡米婭正在翻看那堆羊皮紙,似乎並沒有留意到金妮的失態,女孩趕緊低頭喝奶,心道險些暴露了自己和洛哈特的秘密。雖然洛哈特從來沒有解釋過那些巧克力球是什麼,但金妮就是知道,那不是可以隨便告訴彆人的事情。
“金妮、金妮、金妮……”卡米婭反複念著女孩的名字,然後忽的轉過頭來,盯著女孩的眼睛笑道,“金妮芙拉,你可真是個天才!”
金妮甚至還來不及說不是,就被卡米婭用力抱了一下,然後女教授興致勃勃地道:“我們來讀劇本吧!”
劇本?金妮遲鈍地想起她們進門之前的正事,隻聽卡米婭語氣歡快地道:“金妮,這場戲你是獨一無二的主角,所以我們必須——必須把台詞準備充分知道嗎?”
看著厚厚的台本,金妮點頭表示知道。
卡米婭輕輕拍了拍女孩的後背,安慰道:“沒關係的,金妮,你要做的,隻是投入感情——百分百地投入感情,你要徹底地浸入故事之中。”
你就是凱特船長,你就是故事中的每一個人——金妮聽到卡米婭這樣囑咐著——你就是故事本身。
燭光不知什麼時候黯淡下來了,卡米婭似乎往後退了一些,坐進了陰影之中,護欄內的小湯米從剛才起就一直很安靜,金妮在微妙的緊張之後,翻開了已經爛熟於心的劇本,輕聲念出自己的台詞。
“作為故事的開場白,那是一個春天的夜晚……”從第二句開始,金妮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起來,從卡米婭的視角來看,雖然沒有穿戲服,但女孩的眼神忽然變得蒼涼,火紅的長發驟然乾枯失去光澤,白皙紅潤的臉頰不僅詭異地褪去血色,還平添了深刻的法令紋。
卡米婭在暗處悄然握緊了雙手,表情晦澀不明。
然而這一切是金妮看不見的,和每一次讀出故事一樣,她現在隻能看見那片浸泡在牛奶般白霧中的樹林,那些色彩斑斕的夢境,有嘶啞低沉的樂器在翻來覆去地演奏,有活潑的女人們提著裙子和籃子走過滿是花梗的小鎮……她是從大海歸來的凱特船長,她是愛與欲丨望的波莉·嘉德,她是躺在海底的一具跳舞的屍體……她是落在少女□□胸前的呢喃月光,是一片被風吹起久久不肯落下的葉子……她是一個旋轉的迷幻的視點……
“……我,盲了眼的凱特船長,像貓一樣,在黑暗中依然看得見,揚帆駛過自己的眼淚之海,去看望死去之人,跳舞的威廉依然在跳舞,喬納·賈維斯還是老樣子,科裡·貝文的頭骨……與上帝同在的羅西啊,她已經忘記了死亡……米範維·普萊斯小姐,每晚依然在書寫愛與渴望的篇章,但莫格·愛德華茲先生永遠不會進來……沃爾多先生在昏暗的樹林中醉倒了,懷中抱著美麗的波莉·嘉德,他不在意周圍鄰居和鳥兒們的視線與聲音,也不在意波莉·嘉德在纏綿之際,口中喊的是誰的名字……”
年老的凱特船長坐在十一歲的金妮·韋斯萊身體裡,念出咒語般的台詞。
“……薄夜漸黑,微風吹皺了海麵,逐漸蘇醒的牛奶樹下,微風用歎息撫慰街道入眠,牛奶樹林裡視線幽暗,在尋愛者熾熱的目光裡,每一根樹根都像是撕裂的馬蹄……”
卡米婭扶住險些癱倒在地的金妮,不停地喊著她的名字並搓揉少女冰涼的雙手,許久金妮渙散的眼神才重新集中起來,然後張了張嘴,發出沙啞的一聲“啊”。
卡米婭用力握緊金妮的肩膀,問道:“你是誰?”
我是……金妮張了半天嘴,才愣愣地答道:“金妮,金妮·韋斯萊,我是金妮芙拉·韋斯萊。”然後哇的一聲撲在卡米婭懷裡哭了起來。
卡米婭按住女孩顫抖的脊背,輕聲說了一些意義不明的安慰的話,好半天金妮才抽泣著抬起哭紅的一張臉,哽咽著道:“我不想讀這個了……”
“好的,我們今天不讀這個了。”卡米婭把依然溫熱的奶瓶塞進金妮懷裡讓她抱著,安撫道,“金妮想讀什麼就讀什麼好嗎?”
金妮宛如受驚的幼獸緊緊抱著奶瓶,喝了一口牛奶後,抬頭大聲道:“我要讀我自己的故事!”
卡米婭現在隻有順著她來的份:“好,金妮想讀什麼?《綠山牆的安妮》?”
金妮搖了搖頭,重新靠在卡米婭懷裡,慢慢地,低聲地念著:“我的生命裡有一條河,一條像是著了火的河,在我意識到他的存在之前,他就一直在那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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