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為青山塗一層金粉。
絳紅色與青白色的簾帳飛揚,屏風上影影綽綽,遒勁梅花枝葉蜿蜒伸展,幾乎出了畫框。時雨推開窗子,那窗戶後的花瓶被他動作推倒,骨碌碌要摔到地上。
在花瓶挨地前,時雨輕飄飄地踩在地上,扶起了花瓶,將花瓶放回窗台,窗戶也重新關上。
成姆媽用這招來對付翻窗的小賊,隻要花瓶落地聲起,就知道有人從外闖入。可惜成姆媽疑神疑鬼,卻沒疑到那闖入的小賊,可能武藝出眾至極。
時雨行走如風,熟門熟路地進“七女郎”的內舍。他進了半圓門,從屏風後探出頭,微微怔了一下。
帷帳高懸,他認識的七女郎倚睡在床榻上,一身雪青純色長裙與臂彎間的雪白紗帛一道從腰下鋪塵,曳在木製床畔前。那樣輕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她本就過白的麵色被襯得更加剔透,空洞得似要消逝。
時雨心頭湧上些許不安。
直到他看到美人雲鬢鬆挽,唇點朱紅。戚映竹雖然懨懨地躺在那裡,但她胸口玉雪輕堆,幽幽起伏,並非沒有呼吸。
黃昏光灑進來,她靠著引枕而臥,簾帳輕揚時光華瀲灩,這是好看得足夠讓時雨呆住的場景。
不好看的,是戚映竹旁邊,坐著那個肥胖的老婆子在做針線活,寸步不離。
成姆媽自從覺得不對勁後,就做什麼都跟在戚映竹身邊,堅持不讓戚映竹離開自己的視線。無論戚映竹如何強調,她都覺得有人覬覦自家女郎。戚映竹想不出法子,隻好隨姆媽去了。
戚映竹心裡,甚至有一種詭異的放鬆感:姆媽總是跟前跟後,自己沒有落單機會,時雨就不會來纏她了吧?
這段錯誤的關係,應該可以結束了吧?
戚映竹躺在那裡,聽姆媽嘮叨讓她多出去走走、鍛煉身體的廢話,戚映竹不愛聽那些,她搖著團扇蓋在臉上,裝作睡了。一會兒,戚映竹聽不到姆媽嘮叨了,才將手中所握的團扇一點點向下移。
團扇上方,她那烏黑好看的眼睛,滴溜溜,妙盈盈,露了出來。
戚映竹細長的的柳眉忽然輕蹙了一下,因她看到了在屏風後探頭探腦的時雨。時雨與她視線對上,戚映竹握著扇子的手一緊。戚映竹脊背微微繃起,被時雨親得酸麻的那種感覺,從腰椎骨向周身蔓延起來。
她又害怕,又茫然,還夾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歡喜。
戚映竹定定神,趁著姆媽不看她,她向時雨打眼色,示意他離開——她今日絕對不能再收留他了。
時雨順著戚映竹的目光,看到了姆媽。時雨恍然:他懂了。
時雨大咧咧走了進來,戚映竹眼睛登時瞪直,她刷地一下從床上坐起,駭然看他:他怎麼敢!
“女郎?”成姆媽發現戚映竹突然坐起來,目光發直地看著她身後。成姆媽扭頭去看,她隻來得及看到一個黑色影子閃了一下,時雨抬手在她身前某個穴道上一戳,成姆媽眼前一黑,搖搖晃晃地摔倒了。
時雨頂天立地地站著,腰杆筆直,雙腿修長。他嫌棄成姆媽不是香香軟軟的戚映竹,就任由人“咚”一聲摔在地上,都不肯接人一下。
戚映竹聲音揚高帶顫:“時雨!”
她伏身下床就要去看成姆媽,但劇烈的動作和受到的刺激,讓她一下子捂住心口咳嗽起來,麵色漸漸蒼白,神色也變得委頓。時雨一慌,不敢再亂動手,趕緊過來。
戚映竹發抖:“你不是說你不會傷害姆媽嗎?”
時雨迷茫地看一眼地上躺著的婆子:“我沒有傷害啊。”
戚映竹:“她被你弄倒了!你是不是殺了她?咳咳……你敢這樣,我、我……”
時雨不服氣:“我隻是讓她昏睡了而已……好啦,你不要咳嗽了,就算是我的錯好了吧?”
時雨不悅地把成姆媽搬到外麵的榻上躺好,回來後,看戚映竹氣息微微地臥著引枕喘氣。時雨一陣後怕,他坐過來就將她抱入懷中,為她拍心口,關心問:“有沒有好一點兒?”
戚映竹麵紅如血,猛然掙紮開來。
時雨扣住她,氣息噴在她耳後:“你不要亂動。”
他輕輕鬆鬆地製住她,看她麵容霎時從蒼白轉為紅透,她氣息不如之前那般弱了,但是卻變得混亂,喘息微微。戚映竹抓住他的手,顫聲:“好了,不要了。”
時雨一頓,覺得手下觸覺很不一樣。他低頭,看到自己手搭在她的瑩潤心口處。懷中女郎顫巍巍,聲音帶些哽咽,還有一絲顫音。他的唇貼在她麵上,感覺到她體溫變燙。
時雨沒忍住,伸手捏了一下。
戚映竹發出一聲短促的叫聲,那樣的嬌,少有的酥。她轉過臉,尷尬地咬住唇,何其羞澀。
時雨發會兒呆,然後一下子明白怎麼回事。他血液瞬間滾燙,他一轉身就將戚映竹壓在了身下,按在床板上。戚映竹目中含著水霧:“時雨,不要!”
時雨道:“女郎說‘不要’,就是‘要’。”
他手指輕撫開她衣襟,戚映竹卻用手擋著不肯。兩人在帷帳內爭鬥半天,時雨開始不耐煩時,一滴水滴到了他手上。他一愣,抬頭看她淚眼朦朧的模樣。她此時衣衫淩亂、烏發蓬鬆的樣子,分明是可憐又嬌憨,與她平日冷清清、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一點也不一樣。
時雨低頭,用牙齒咬她眼中掉下來的淚,不滿:“真的不要麼?”
戚映竹沒有昏了頭:“……你讓我起來。你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時雨滿不在乎,心想有什麼關係,這世上誰敢不理他。但是他沒有那樣說,他從床上翻起來後,乖乖伸手,扶住戚映竹。
戚映竹倉促擦掉眼角被他嚇出來的淚漬,側身擋著他的目光。她感覺到自己背後少年那渴望的神色,燙得她全身僵硬。
戚映竹心裡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育時雨。他無父無母,不知道有些底線是不能碰的。但是戚映竹好歹是大家閨秀,她縱是……不,沒有縱是,她就是不能和時雨走太近。
戚映竹整理好了衣襟,想好了腹稿,她回頭要與時雨說話時,見時雨懶洋洋地趴在床頭。他膝蓋跪在腳踏板上,兩隻手肘撐在床褥上。他眼巴巴地仰著頭看她,眼神清澈純潔。
戚映竹一呆:這般純潔的目光……也許時雨隻是與她玩一玩呢?
是了,他本來無父無母呀。她不應對他太凶。
時雨心中煩惱地想:到底怎樣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地被自己睡啊?他雖沒有和人這樣過,但他見過太多江湖前輩有紅顏知己,他在秦樓楚館也出入過不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