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時雨轉過身來,戚映竹便受驚一般想躲回自己的龜殼中。時雨抓住她兩隻手腕,將她抱入懷中。
他熟練地抱住她,生疏地拍她後背,安撫她的情緒。
時雨:“你不要害怕。我會學會做很厲害的、什麼都會的情郎,郎君要照顧弱弱的女郎,我知道啊。我會照顧你的,我、我什麼都能做。”
他用眼神渴望地看她:“從你早上穿衣服開始,我都可以幫你的。”
戚映竹:“……”
她的滿心愁緒,在他這單純的欲麵前,分崩離析。戚映竹撲哧笑,伸手來撫摸他俊俏青澀的麵孔,她調皮道:
“你就是個小饞貓,從來吃不飽。”
時雨笑眯眯,低下頭顱來蹭她。他含糊的氣息從她頸下傳來:“我就喜歡吃你。你好香,好軟,好甜……我想把你藏起來,你不要理所有討厭的人,你就和我一個人玩就夠了。我好喜歡你啊。”
他天真地吮著她的心口,埋下一路淩亂,黏糊而癡迷:“我好想變成你的頭發絲,好想變成你的衣服。我想每天睜開眼都看到你,你每天都對我笑……央央,這就是你說的‘喜歡’吧?你彆騙我,你騙不了我。”
戚映竹的心臟因他無知而熱情的訴請,在帳子裡跳得異常狂熱。她臉紅得厲害,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讓一個人喜歡。
她欣喜又悵然,時雨抓著她的手,讓她摸他的心跳。時雨在被窩中啞聲吟道:“我想到央央,心就跳得快,一次比一次快。”她的腰肢,被時雨用牙齒輕輕咬。
戚映竹羞窘又慌張,想到時雨喝醉酒的那一夜。見他躍躍欲試,似乎又有那架勢,戚映竹忙抓住他手腕,將他拉出來:“時雨,彆玩了,我們好好說會兒話吧。”
時雨從被窩中鑽出來,露出一雙明亮的眼。
他盯著她:“你都抖了,還說不要玩。”
戚映竹:“……你太直白了。”
時雨回答:“沒有,是你太害羞。你不會玩,玩不起來,不帶勁兒。”
戚映竹臉紅得厲害,手足無措:“……”
但是時雨想了想,他很快又笑起來,抱住她開始親她:“沒關係。央央像木偶,玩起來也挺有趣的。”
戚映竹被他親了香腮,感受到他對自己滿滿的喜歡。她歡喜又迷茫,有時不知他這般隨意自由的人,真的會喜歡她這樣呆板無趣的人麼?
戚映竹撫摸他眉眼:“你要玩多久,才能與我玩夠呢?”
時雨:“我不知道。乾嘛要想那麼遠以後的事?”
他想到青樓裡那些始亂終棄的恩客,便恍然大悟:“你是怕我拋棄你麼?”
戚映竹笑了,她柔聲:“情呀愛呀,合則一起,不合則分開。女郎不應完全將心寄在一郎君身上,郎君反之亦然。一心在另一人身上求所有,所求所選,莫怪前路。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時雨,我不會是那般女郎,你也不是那般郎君。若是我與你因不再相愛而分開,我雖遺憾,卻不後悔。我若後悔,悔的,隻會是一事。”
她緩緩地說:“最恨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時雨傻眼地看著她淚光點點的模樣:“……”
半晌,他道:“明天開始,你教我讀書吧。”
戚映竹噗嗤笑,被他在腮上咬一口。時雨抱住她,擠入她的被窩中。氣氛使然,他也失了那強烈的欲,便隻是抱緊她,就覺得心中安然。
戚映竹臉靠著他脖頸,閉上眼。
半睡半醒間,戚映竹模糊地抱著他,睡了過去。
―
時雨這幾日一直和戚映竹在一起,但是偶爾的時候,時雨也會消失。
宋凝思婚前之夜,宋府紅緞琳琅,喜慶十分。
戚映竹被邀請去陪新嫁娘,她衷心希望表姐婚事順利,便幫忙了許多。忙得多了,人多了,戚映竹就沒有見到時雨。
傍晚之時,天開始下暴雨。
宋府仆從嘀咕著婚前之夜暴雨,預兆不太好。宋翰林斥責仆從,將風言風語全都打發乾淨。宋府祈求這段婚事能順利進行,宋府外三裡出的客棧,金光禦慢條斯理地將袖針、匕首、長刀、暗器,全都穿戴在身上。
大雨之夜,金光禦站在客棧窗口,看著被衝刷乾淨的街巷。他驀地想到當初,那個坐著秋千、笑靨如花的少女。
金光禦冷笑一聲。
這樣的夜晚,天地被電閃雷鳴裹挾。唐琢剛從一家宴中出來,他乘著轎子,喝得糊塗地靠在轎壁上。電光雪白,時而照入夢中,唐琢緊蹙著眉。
混沌中,轎子好像突然停下了。
唐琢冷不丁被轎子外的冷風一吹,他喝道:“怎麼回事?”
他從轎子爬出去,所見讓他渾身如寒冰一般。
他的仆從們安靜地倒在血泊中,血水和雨水混流,這裡卻一點聲音沒有發出。黑衣少年手中轉著匕首,慢條斯理地扭過臉,漆黑的眼睛與醉酒的唐琢對上。
唐琢一個激靈:“時雨!”
他僵硬道:“你不是陪阿竹去宋女郎府中借住麼?你來找我做什麼?若是因為那天你被打的事……那個仆從我已經處置了,我也是受人蒙蔽。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要找我。”
時雨走向他,身形在雨中被拉長。他的淡漠寒情,讓唐琢步步後退。
時雨道:“惡時雨。”
唐琢:“什麼?”
唐琢抬頭,與時雨對視。時雨淡聲:“我就是‘惡時雨’。我沒有不敢承認,隻是懶得承認而已。你試探什麼,以為我不敢承認麼?
“你見過我的真麵目,按照原則,你可以死了。”
時雨一步步走上前。
唐琢臉色慘白,想到江湖上關於“惡時雨”的傳聞……唐琢跌坐在地,地上仆從們死去的屍體讓他心裡更駭然。
他脫口而出:“我給你價格加倍!三倍價格!三倍價格如何?”
時雨腳步隻是停頓了一下,仍向他走來,時雨蹲了下來。
唐琢脫口而出:“你不能殺我!你要是殺我,阿竹妹妹會怕你恨你……我、我有在阿竹妹妹那裡留下痕跡,你要是殺了我,我的衛士就會把你是‘惡時雨’的事告訴阿竹妹妹!”
時雨淡聲:“那就把你們全都殺乾淨。”
他俯眼,慢條斯理:“殺人嘛,多簡單。”
時雨沒有表情,眼神也沒有。唐琢轉身爬起來就跑,身後凜冽勁風襲來,一把掐住他後頸,將他按倒在血泊中。
時雨:“那天,我就是被這麼踩在腳下的。你覺得這是什麼滋味?”
少年彎下腰,他手中的匕首,抵在唐琢脖子上。
電光刺亮,流星一般照耀整片夜空――
―
宋府中,宋凝思的婚服已試,她抱膝坐在床上,看戚映竹在收拾妝奩。
宋凝思突然說:“阿竹,我本來一直在猶豫,但我怕你落入和我今天一樣的地步。你體弱,會受不了這種事。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戚映竹轉眸看她。
宋凝思盯著她:“時雨不是你以為的隨意一個江湖俠客。他的綽號叫‘惡時雨’,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殺手。他殺手不眨眼,這一次來京城,也是為了殺手樓其他人而來。”
戚映竹麵色煞白,她盯著宋凝思,身子輕輕晃了兩晃。
―
雨依然很大,夜半風徹,戚映竹的身體無法撐住等天亮。她與宋凝思告彆後,回到自己的院落中睡一會兒,等天亮再去參加婚宴。
戚映竹提著燈籠,辛苦地將一盞盞被風吹開的門扇關上。雨絲從外飄入,像是黑夜中時雨的眼睛。
戚映竹心頭麻痹,錯亂得不知該作何想。許許多多的疑點鋪陳在她麵前,她想著說我要回頭證明,但是在宋凝思告訴她的時候,她其實已經信了八成了。
她喜愛的少年郎,怎麼可能隻是一個普通的鏢局的人。他擁有那麼好的身手,性格又那般漠然無情,這世上,也許真的隻有殺手,才配得上時雨。
屋中靜下,外麵暴雨滂沱。
戚映竹頭有些暈,她問:“時雨?”
屋中寂靜,沒有人回應。
戚映竹想到宋凝思的話――殺手。什麼叫殺手呢?
時雨沒有回來,也許又去殺什麼人了……過往曆曆在目,空寂的屋舍讓人不安又害怕。戚映竹坐在這裡,頭痛欲裂,她扶著額頭呆坐一會兒,到底撐不住身體。
屋外雨水如注,蜿蜒著在廊下牆根混流成小溪。溪水汩汩流,屋中的女郎混沌地睡下,隨便這一切吧。
她夜裡做著許多噩夢,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時雨回來。她輕輕問一聲,換他低頭親吻,他身上有血腥味。
戚映竹手揪住他的衣領,輕輕一顫。她卻縮頭烏龜一般低頭埋入他懷中,她知道殺手的危險,但她可恥地在時雨這裡得到了安全。
她竟會依賴一個少年殺手的溫情。
戚映竹輕輕一歎,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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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下輩子,她想要一個夢。
沒有侯府,沒有真假千金,沒有父母雙亡。她就是長在鄉野裡的無知村女,無愁無病,十幾歲間,最大的心事,也不過是柴鹽米事。
有一日,他幫鏢局運鏢的時候路過她的家鄉,她送他一把傘。他在春夜之日,來還傘時,見卿難忘。
他向她父母提親,她父母疼愛她,不願將她嫁與他。他便總來纏她家……他們相識後的第二年春日成婚。新婚之夜,見君一麵,猶如故人重歸。
婚後他偶爾去送鏢,大部分時候卻陪著她在鄉間生活。雞鴨過河,蘆葦渡江。
再過一年,他們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白臉兒,翹唇兒。眉眼像母親,神態卻像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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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樣的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