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示時雨親口告訴自己他的身份。她不怪他隱瞞她,她甚至猜得到他為什麼選擇隱瞞……隻是比起從彆人口中聽到,戚映竹更想時雨自己願意向自己展開所有的他。
時雨仰頭看著她。
他有些不安。
他遲疑很久,在記憶中篩選半天,不是準備殺人,就是被人追殺。他知道戚映竹不會願意聽這些,可是好玩的事、好玩的事……時雨愧疚道:“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可是……我以前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啊。”
他心虛掩飾,眼神亂飄:“我都忘記了。”
戚映竹:“……”
二人四目相對,時間靜謐,少年的躲閃,在春水一般的溫柔凝視下,被風吹散。
時雨定定看著她。
他忽然開口:“我抓過一隻蝴蝶玩。我沒有把蝴蝶翅膀扯壞,我養了它半年。”
戚映竹眉微微一頓。
時雨再道:“我第一次縫衣服就縫得可好了,彆人學不會,我看一眼就會。”
他想起來了,就坐起來,湊來戚映竹身邊挨著她。他拽過自己的領口讓戚映竹看,害羞道:“你看,這個就是我繡的。”
戚映竹臉埋入他領口,看到他繡得是幾根錯亂的竹葉。她心中微漾,微微害臊。她輕輕推開他,小聲:“為什麼繡竹葉呢?”
――是否因為她叫戚映竹呢?時雨:“……我不知道。我就是第一時間想到的。竹子怎麼了?”
戚映竹低頭笑。
她耳根紅,聲音溫柔:“竹子很好。”
時雨端詳她:“……你好像又領悟到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不告訴我麼?”
戚映竹那般羞澀,那般聰慧,她洞察時雨對自己的情意,然而他自己不知道。她總是一遍遍提醒……倒像是她催著他愛她一般。
戚映竹轉移話題:“時雨,你換了衣服。”
她這般說,才注意到他是真的換了衣服。靛藍色的新衣,皮革護腕格外齊全,和往日不太一樣……
戚映竹心裡一咯噔,想他不會又要去殺人吧。
戚映竹湊近他仔細看,幾乎趴在他懷中。時雨一僵,見戚映竹湊來,她手指從他喉喉下劃過,又擦過他的畢竟。她手摸一下他的心口,又從他手腕、後頸一一移過。
春風細雨折磨時雨。
時雨握緊自己兩側的手,告訴自己克製、克製。
戚映竹動作一頓,她不過是細看他的衣服,憂心忡忡想著怎樣暗示時雨日後不要做殺人這種事……但是時雨身體僵硬得石頭一樣,她手指不小心擦過他的肌膚,都感覺到他有縮一下。
戚映竹不信地再次挨了一下他的脖頸,果然,他又在縮。
戚映竹詫異地仰頭,和時雨對視。她不解:“怎麼了?時雨,我不能碰你麼?”
時雨小聲:“……沒有。”
他低頭:“你隨意。”
可是他……他握緊拳頭,額頭滲汗,麵孔緊繃,腰杆筆直生硬。他的狀態,實在撐不上好。
時雨補充:“你隨便摸。”
摸這個字……
戚映竹默默收回了手,又被時雨眼疾手快地握住。
二人烏黑的眼睛對視,氣氛靜謐,眸心藏意,火星若有若無在氣息間纏繞。
戚映竹忍著臉紅:“到底怎麼了?”
時雨隻好回答:“因為你摸的……都是命脈、死穴啊。你一碰,我就想、就想……反擊。一個人怎麼能那麼隨意去碰彆人的死穴呢?萬一不小心殺了彆人呢?我就、就……忍不住。”
戚映竹愕然:“時雨……我隻是看你的衣服而已。”
時雨偷看她:“我知道啊,所以我讓你隨便摸啊。但是啊央央,你以後不要亂摸人……幸好你麵對的人是我,如果是彆人,人家一定會生氣,你小命就沒了。”
戚映竹心情複雜:“……我應該不會對彆的郎君做這種事。”
時雨點頭,他豎起拇指誇自己,露出笑容:“我是不是世上最好的情郎?”
戚映竹噗嗤笑,她再忍不住,什麼也不問了,撲入他懷中抱住他腰,又仰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
時雨驚呆。
懷裡的女郎問:“時雨,給我輸送內力,我心臟真的會變好麼?我以後生病會變少麼?如果我能夠習武,會不會比現在好?”
時雨解釋:“你不可能習武……以你的身體,你習武是送命,身體根本不會變好,還會被你拖累得更差。但是輸送內力,你好像是會好一點?”
時雨又道:“可是你經脈堵塞,給你輸內力會浪費一大半……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幫你疏通經血,就是有點疼,我怕你受不了。”
戚映竹抬頭,露出濕潤眼睛:“然後我就會病好麼?”
時雨:“起碼比現在好吧。”
戚映竹便微笑,她點頭:“那就好。那你幫我疏通經血吧……我不怕疼。”
時雨提醒她:“對我來說有點疼,對你來說特彆疼。你……你現在的身體,肯定承受不住。”
戚映竹回答:“沒關係,那等我過兩日好一些了再做吧。時雨,我現在,很想活得久一些。我覺得,人生還是有些盼頭的。”
――人生還是有些盼頭的。
謝謝上天將時雨帶來給她,讓她荒漠般枯槁的生命看到了綠色,看到了陽光雨露。生命對她來說,曾是一日又一日的折磨,一日又一日的日落。
她看不到日出,隻能看到日光一點點落下地平線,從她的世界消失。
但是日後,會不一樣的吧。
隻要有一個人在乎她。
她多感激,這個人是時雨,是自己看到他第一眼就心動的時雨。
―
戚映竹埋在時雨懷裡,她帶著幾分抱歉與掙紮,輕聲:“時雨,你日後彆怪我。我隻是……好想你能和我在一起,哪怕、哪怕……時間短一些也沒關係,我會努力活的。隻要我經血不堵塞了,我就會好起來呀。我可以長命百歲的吧?”
時雨低頭,望著她蒼白又期盼的麵容。
他未必全然懂,他心卻已懂了很多。
他自信道:“你肯定可以的。”
戚映竹溫和道:“你以後也可以告訴我很多你的秘密。”
時雨目光閃爍,他躲一下,咬唇:“以後再說。”
戚映竹笑看他一眼,不多說了。
―
院外,侍女們遲遲不見戚映竹去參加女郎的婚宴,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來提醒:“女郎,我們家女郎出嫁,吉時馬上要到了。”
屋中二人這才去做準備。
―
煙火在白日的天上絢爛燃起,柏知節前來宋府迎接宋凝思。一切都很順利。
賓客間也無異樣。
閆騰風等衛士們守著宋府的一草一木,盯著所有客人。人員混雜間,閆騰風看到唐二郎來了宋府。閆騰風眸子微微一縮,沒想到唐二郎昨晚才經過那樣的事,今天居然有心情出門。
唐琢在人群中找一圈,走向了戚映竹。宋凝思被侍女姆媽們陪著,戚映竹和時雨剛出了正廳,便迎麵而來唐琢。
時雨抱臂,手指輕輕動了動。
戚映竹怕唐琢又要對時雨做什麼,她上前一步,將少年擋在自己身後,有些警惕地看著唐琢:“唐二哥,你來做什麼?”
唐琢微微笑,他俯身,就麵向時雨的方向,行了一大禮。不光戚映竹一愣,時雨都皺起眉。唐琢溫柔地對戚映竹說道:“是我之前被愛蒙蔽了,讓時雨小兄弟受了委屈。今日我來宋家婚宴,便是想向阿竹妹妹和時雨少俠道歉。阿竹妹妹,你能原諒我麼?”
戚映竹怔一下,麵容溫和:“唐二哥能夠想通,便好。我自己可以不怪唐二哥,但是我無法替時雨原諒你。”
唐琢立刻麵向時雨,恭敬道歉。
唐琢勤勤懇懇,誠意滿滿:“我之後會送上錢財,請少俠諒解。”
戚映竹聽到他這般說,心裡就道不妥。但戚映竹眉來得及攔,就聽時雨問:“多少錢財?”
戚映竹:……這個鑽進錢眼裡的小財迷,能不能不要這麼沒骨氣!
三人六目相對間,戚星垂大咧咧的聲音氣喘籲籲地從人群中擠來:“映竹姐……映竹姐!姐、姐夫、姐夫!我在這裡,媽的這裡人怎麼這麼多,姐夫你幫我出去啊!”
戚映竹:……姐夫?他在叫誰?
唐琢和時雨也一同迷惘地看著人群後的戚星垂。
時雨突然反應過來,身子一晃:“誰反應快,就是叫誰。”
唐琢和戚映竹:“……”
唐琢溫和一笑:“時雨還是這般好玩。”
戚映竹:“唐二哥,你真的想通了?”
唐琢垂目,背影俊逸,唇一張一合,悠緩道:“自然。我想通了。阿竹妹妹心有所屬,我該祝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