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起風了,春山明淨,千裡楊...)(2 / 2)

春夜 伊人睽睽 13505 字 8個月前

他後知後覺地心裡刺痛。

他難過道:“可是我還是殺人了,沒有積福。是不是因為我動手殺人了,福氣才沒了?”

步清源隻能回答:“……時雨,絕情斷愛,刀斬舊情吧。”

時雨沒理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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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對“秦月夜”的追殺,持續了兩個月,雙方都死了不少人。“秦月夜”的殺手們報複回來,整個江湖水被攪得一團糟。但江湖人,本就是打打殺殺,不達目的不罷休。

隻是苦了一些想找殺手代勞殺人的人――“秦月夜”現在不接單。

不光不接單,裡麵的殺手們都快死乾淨了吧。

這次的江湖紛爭,讓向來遠離江湖恩怨的天山派都牽扯其中。而無論外麵如何打,天山上常年雪封,冰冷刺骨。

七歲的孩童葉行已經回到了山上,入睡前,他記得自己關了門窗,但夜裡,他咳嗽著被冷風凍醒。一隻手從後伸來,在他後背上一拍,渾厚的內力湧來,讓他瞬間不那麼痛苦了。

葉行攢緊自己身下的被褥,白著臉看去。黑暗中,他聞到血味。當他看去,適應了暗光後,他看到了一個人影坐在自己床畔前,正是這人伸手,為他護送真氣。

但是……這人也開了窗,也搶走了“九玉蓮”。

時雨垂目打量他,道:“你認得我吧?”

葉行僵硬點頭:他被長老帶去山下那個鎮子的那天,他看到過這個人站在血泊中,如修羅一般。這人殺人如麻,不光殺了太多人,還將“九玉蓮”帶走,讓他徹底失去了希望。

時雨端詳他,道:“你們天山派的武功似乎不怎樣。我都潛到了這裡,也沒人發現。”

葉行心裡悶一下,忍不住為自己的門派說話:“那是因為,沒有人在我這裡守著。你要是去大長老、掌門的地盤,你看你會不會被發現!”

時雨納悶:“我為什麼要去他們的地盤?我又不在乎他們。”

葉行:“……”

他小聲:“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快點走吧,被人發現你就走不了了。我可以不告訴人的。我反正也快死了,你沒必要專門來殺我吧?大家都說你是很有名的殺手,但是殺手也不用做無用功啊。”

時雨如同沒聽見他的勸告一般,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這個小孩,緩緩道:“其實你的身體比央央好太多了,你的筋骨,都是特彆適合練武的那種。央央病入膏肓,已經沒救了,隻能靠‘九玉蓮’。但你還沒到那個地步……你比我剛認識央央時候,身體都還要好一點。

“我的內力輸到你身上,你能吸收七八成。但我輸給央央,央央能夠浪費七八成。你比她好太多了。”

葉行越來越茫然,不知道這個殺手在自己屋子裡嘀嘀咕咕,一直端詳著自己,到底在判斷什麼。

時雨心不在焉地問:“你願意跟我走麼?”

葉行:“……什麼?”

時雨:“央央一直記掛著你,怕你死了。她就和我吵過這麼一次架,我老是想起這事。你跟我走吧,我帶你四處找名醫治病救命。央央是走不了,但你還能走。”

葉行幼小的身體,輕輕一顫。他驀地抬頭,盯緊時雨:“你、你……會救我的命?”

時雨滿不在乎:“隻是試一試啊。不過你在天山派上被這麼多人關注,你也不一定願意跟我走……”

葉行打斷:“我願意跟你走!”

時雨一怔,不解地看他。

葉行低下頭:“……天山派的人,其實,沒那麼在乎我……‘九玉蓮’,我也沒覺得他們會……”

時雨打量著他。

這個小孩兒早慧,說一半就不說了,讓時雨莫名。他見這個小孩兒仰起臉,緊張又窘迫地來抓他的衣袖,眼中光微微亮起:“你真的會帶我走,帶我治病養傷,不騙我?你武功這麼好,你會不會教我武功啊?那我怎麼稱呼你?”

時雨非常隨便地擺擺手:“你隨便……”

這個小孩兒機靈無比地:“師父!”

時雨:“……”

他大腦空白,呆滯地低頭看去。他有點兒不好的預感,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麼纏上了。這非他本意,他才十幾歲,既不想養孩子,也不想收徒,他自己都沒有玩夠。但是、但是……時雨默默無聲,沒有反駁。

他掩飾地拍一拍這個小孩子的頭,作出成熟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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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後,戚映竹跟著一位藥娘子學醫,看病治傷,行到了敦煌。藥娘子是個四海為家的江湖郎中,戚映竹有次生病,這位娘子救了她後,戚映竹聽聞藥娘子會四處走動,便跟隨在後,當個徒弟了。

藥娘子原本不願意,然而戚映竹文弱又溫柔,再兼心細,用著得手,她便也默認這個女郎跟著自己了。隻是藥娘子也猜,這位女郎看著如此像大家閨秀,恐怕也有一段傷心往事。

到敦煌的時候,藥娘子開“義診”,為普通百姓看病。“義診”前排滿了隊伍,戚映竹端著茶水,前後照顧病人。她再拿著紙筆簡單記下病人的情況,好讓一會兒老師定奪。

戚映竹也會跟人聊天打聽:“聽說‘秦月夜’在附近,你們可曾聽過麼?”

可惜尋常百姓大多數都對此茫然,從未聽說過,讓戚映竹頗為悵然。

戚映竹端著空了的茶碗出神時,一道清脆的女聲驚喜地從後響起:“你是、你是……戚星垂的那個姐姐,對不對!”

戚映竹轉過身,看到一個粉紅衣裙、梳著婦人發髻的女郎興奮地指著她。這女郎似乎很眼熟,戚映竹卻半天想不起來。直到這個女郎撲過來,抓住她的手晃了好久:“是我呀!我是付小玉!你們放過我紮的孔明燈的!

“那時候……你身邊還跟著時少俠。戚星垂還問那個少俠是不是你的扈從衛士呢。”

戚映竹想起來了,她微笑:“原來是你。許久未見,你過得還好吧?星垂之後沒有找過你的麻煩吧?你怎麼會在敦煌?”

付小玉擺手。她又彆過臉,捂住腮害羞道:“我嫁人了啊,我夫家就在敦煌,我當然跟著過來了。他做點兒生意,我賣燈籠。日子,還過得去。”

戚映竹便連連恭喜她。

因為戚映竹在這裡遇到了舊友,戚映竹心情也好一些,藥娘子便讓戚映竹去陪她的舊友說說話。付小玉立刻迫不及待地帶著戚映竹參觀她的家,帶戚映竹在敦煌四處走。

戚映竹雖然如今病好了,但也許是常年病弱的原因,她現今也是看著弱質纖纖,會經常生一點兒不危及性命的小病。二女沒有逛多久,戚映竹便說自己有點兒累了,付小玉就帶她爬上了一個土丘。

二女坐在土丘高處,風聲赫赫,四野空曠。

戚映竹托著腮微笑:“小玉,看到你現今這般好,嫁了個疼你的好夫君,我真心為你高興。”

付小玉臉一紅,卻抱怨道:“其實也沒那麼好……我才剛成親不久呢,他總纏著我,煩死了。”

戚映竹促狹道:“你這般炫耀,可讓我有點兒嫉妒了。”

她的調皮,讓付小玉臉更紅。付小玉剛嫁到敦煌,還沒交到朋友,戚映竹是女郎,也是她的舊友,這就讓她可以無所顧忌地、偷偷地跟戚映竹說一些好友間的私房話。

付小玉在戚映竹耳邊悄悄說:“我沒說謊。確實有點兒發愁……他,他老是要。”

戚映竹:“……”

待她眨眨眼,弄懂了付小玉的意思後,臉刷地一下紅透了。戚映竹半個肩都僵硬了,驀地扭過臉,捂著腮含糊道:“你、你沒必要跟我說閨房之樂吧。”

付小玉:“哎,你怎麼還是這麼害羞啊?我也是沒人說了嘛。戚女郎你還沒嫁人對不對?我跟你說,男人真的好奇怪啊,簡直是隻靠下半.身的野獸!什麼時候都想著那回子事,什麼時候都想上.床,真是太煩了。”

戚映竹睫毛閃爍,坐得端正,兀自當沒聽見。

付小玉問:“你和郎君睡過麼?”

戚映竹繼續當沒聽見。

付小玉就當自言自語了:“很痛哎,很難受哎,一點兒也不舒服哎。為什麼非要做那樁事呢?不能正常地握握手,親親嘴,就完事兒麼?”

戚映竹轉過臉來,輕聲:“怎麼會不舒服呢?”

付小玉:“……?”

話說到這個地步,戚映竹倒真想與付小玉說點兒私密的話了。戚映竹托著腮,眺望著遠方土色山丘,聲音輕輕柔柔:“小玉,你可能是剛成親吧,或者和你夫君沒有溝通好。但是床笫之間,本是人間樂事。你遠比我瀟灑,當更好地享受此事,而不是將它當做一種磨難啊。

“這種事其實不痛苦的,會很舒服的……”

她腦中想到淅淅瀝瀝的雨,想到纏纏綿綿的吮,想到唇齒間的芳菲,想到汗水與氣息混沌交纏、軟綿綿地如同置身海浪間飄蕩……

戚映竹喃喃自語:“性很奇怪麼?欲不能說麼?這本應是男女雙方都享受的一件事。若有一個好老師,若能放開自己,你會發現每個人在這裡麵,都能尋到樂處。你想到這種事,得到享受,便知它是人最美好的事情之一。好的老師會讓你喜歡它,而不是想起來,就覺得肮臟、惡心、疼痛、羞恥……”

付小玉沉默。

付小玉問:“你有遇到過這樣的好老師,對不對?”

戚映竹微微笑了一下,沒說話。

付小玉問:“是……那位曾經跟著你的時少俠麼?”

時隔這般久,戚映竹已經沒什麼不能承認了。她答:“是。”

付小玉遲疑:“那你們那般好過,為什麼現在不在一起?你們,分開了麼?他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春日負暄,日光明亮。戚映竹迎著風眯眸,回答:“沒有的。隻是短暫分開,隻是有些遺憾。

“這人間總是這樣的。一些美好的事物,總會留下遺憾。但這些遺憾,也許是為了讓漸行漸遠的人無路可走,回頭時,重見柳暗花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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