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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門尚且順利,時雨和戚映竹卻仍不敢休息。
戚映竹總是憂心忡忡:“雖然我們之前向端王伯伯遞了證據,暗示唐琢之禍。但唐琢畢竟是端王伯伯唯一活著的兒子了,端王伯伯未必舍得唐琢。我們要逃得越遠越好……”
時雨滿不在乎:“我都隨意的。”
他低頭:“我是不是從現在開始就能開殺戒了?”
戚映竹:“什麼?”
她愕然抬頭,一路抱著她的時雨停了步子,回過身。他二人看向身後追來的大批衛士,為首的人,正是一身新郎服侍的唐琢。時雨鬆開摟著戚映竹腰肢的手,他將背後背著的黑傘遞給戚映竹。
時雨仍輕鬆的:“央央,一會兒誰靠近你,你就打開這把傘。”
戚映竹突兀地接過黑傘,她緊張萬分地盯著離他們越來越近的人馬。
唐琢最先,戴著麵具的“阿四”緊隨其後。唐琢看到了立在道前的時雨,也看到時雨身後身著素衫的抱傘女郎。唐琢眯眸,跳下馬,沉聲:“阿竹妹妹,你現在過來,我不會找你麻煩。”
戚映竹抱著傘,一步步後退。
唐琢盯她片刻後,嗤一聲,目光落到時雨身上。時雨兩手都持匕首,麵無表情地看來。三年後,二人首次重逢,唐琢卻未必如當初那般怕時雨。
因唐琢身後,有著阿四。
唐琢冷目:“惡時雨,你以為你能逃掉?”
半個時辰前――
步清源在時雨和戚映竹之後,悄然離開了雜耍隊伍。他將將與急匆匆趕來的阿四擦肩錯過。阿四戴著麵具,讓步清源微側臉。步清源的穿著怪異、女生男相,亦讓敏銳無比的“阿四”側頭。
但二人目光一閃後,都未曾生事,擦肩而過。
阿四趕到雜耍之隊,直接出手殺了兩人,才讓整個隊伍靜下來,百姓們慌張離開。阿四到車駕前,聽那衛士磕磕絆絆地說女郎還坐在裡麵時,他並不信。
戚詩瑛未曾等到與唐琢當麵,便被拉開車門,與阿四麵麵相對。
二人當麵,阿四臉色更加滴若墨黑。戚詩瑛高傲地揚起下巴,握緊懷中匕首,警惕這個人。但阿四扭頭就走,轉身追向逃走的人。阿四還未曾出城門,便被唐琢追上。
唐琢劈頭蓋臉:“阿竹丟了,宋凝思絕不會好過。你今日之過,之後我會與你算賬。”
阿四微抬頭,看向唐琢沉著的臉。他沒有說話,心中在想:唐琢以為自己是誰,敢和他這麼說話?唐琢真的將自己當做是他的主人了麼?為什麼?
因為那個同生共死的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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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外的現在,戚映竹抱傘躲在最後方,前方唐琢的人馬和時雨見麵便開打起來。那些人自然要來抓戚映竹,然而時雨武功高強,一人抵十,那些人生生無法靠近戚映竹。
唐琢看不下去,親自下場。他的衛士們與時雨對打,他仗著阿四在後,向戚映竹走來。
戚映竹一步步後退。
唐琢:“你知道你今天會給他們惹下什麼禍嗎?和朝廷作對,和我作對――阿竹妹妹,隻要你乖乖跟我走,我就放過時雨。時雨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而已。我背後的,卻是整個朝廷!”
戚映竹咬唇不語,麵容雪白,隻是步步後退。打鬥中,時雨驀地扭頭:“彆碰央央――”
阿四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他腦中混亂。一會兒是今日離彆時宋凝思的背影,一會兒是宋凝思這些天與他說的那些話,一會兒是唐琢方才質問他“我會與你算賬”……
唐琢去握戚映竹的手,戚映竹慌亂去打開自己手中的傘。她力氣小,第一次沒有打開,手被唐琢握住。但她不肯被唐琢帶走,在他懷中掙紮。她狠狠在他懷裡咬他一口,趁他吃痛時趔趄跑開兩步。
唐琢追上,咬牙切齒:“阿竹――”
背著他的戚映竹驀地扭身麵朝他,她閉著眼,手中傘被她撐開了――
嘩嘩嘩,暗器薄刃如雨,朝四麵散開。
一直在出神的阿四這時醒來,一把扣住被刀刃隔破臉上、手上皮膚的唐琢,帶著人往後撤退。戚映竹手中握著好生厲害的武器,阿四帶著唐琢幾番翻轉,他平安落地時,看到周圍衛士竟在暗器雨中,倒了不少。
唐琢喘著氣忍痛,看向那傘後麵容雪白的戚映竹。
戚映竹自是害怕,這恐怕是她第一次自己手上沾血。
她側過臉不敢看,握著傘的手怕得發抖,她口上還結結巴巴:“你、你們不要過來!我、我傘上還有武器的!”
唐琢一聲冷笑,他囑咐阿四:“給我拿下她!”
阿四沒有動。
唐琢惱怒無比地回頭看阿四一眼,他吩咐旁邊衛士:“給我抓住她!”
時雨眼見三四個衛士衝向戚映竹,他心中自知戚映竹不是對手,當即掠過要走,然持著重刀的衛士們攻勢更強,讓他抽不開身。時雨眼神不安地回頭看戚映竹,身上被刮破許多……
戚映竹無法躲避,眼見要被那幾人近身後,身後一道利鋒襲殺而來,擦過她的腰肢,向那四麵八方圍來的衛士割去。
戚映竹腰被抱起,在衛士強攻之下,她被人淩空抱起,向後飛躍上樹。戚映竹仰頭,看到麵容清雋、手持鐵扇的白袍青年。她一時愕然,一時又驚喜:“步大哥!”
步清源含笑對她點頭。
與此同時,周圍草木灌木從後,三三兩兩的黑衣殺手們,一一現身。
步清源笑:“不好意思,要換衣,來遲了些。”
戚映竹:“隨隨呢?”
唐琢麵色難看至極,知道己方人不是“秦月夜”殺手們的對手。他使眼色要阿四上前,阿四卻立在戰場中,漠然看著這一切,不上前,也不後退。唐琢惱怒之際,身後馬蹄聲傳來,眾人回頭,看到大批黑衣宿衛軍,由閆騰風領隊,赫然而來。
戚映竹一時緊張。
閆騰風下馬,他所帶領的宿衛軍,將所有人包圍住,包括看到他後乍喜的唐琢。閆騰風淡漠地看世子一眼:“端王殿下在聖上麵前告了禦狀,殿下,你隨我回京受審吧。”
閆騰風一揮手,麵向所有人:“拿下!”
此時,一道女聲,終於姍姍來遲:“來的好快啊。”
眾人抬頭,看向一樹頂。蒼天古木百年之壽,樹梢最頂處,站著一扛刀的紅衣黑底女郎。她腳尖在樹梢一踩,長身如電般掠下,手中刀砍向閆騰風。
閆騰風腰間刀出鞘,淩空躍起!
正與秦隨隨錯目交手。
擦肩之時,秦隨隨對他點頭一笑:“當日之約,哥哥勿忘。”
閆騰風麵無表情,再一刀砍向她,她仰身後退。
阿四立在邊緣地,看著此地打成一片。他目光時而望向時雨,時而看向護著戚映竹的步清源,再看向那黑衣青年和紅衣女郎的對打。場上所有人都加入戰局,包括麵色蒼白的唐琢。
所有人都有立場,都有要保護的人,要麵對的敵人……他呢?他站在這裡,為什麼站在這裡?
麵對朝廷宿衛軍,唐琢臉色煞白,不斷後退,強自鎮定:“這一切不可能……阿四!”
阿四還是不動。
唐琢怒極:“阿四,你今日怎麼回事?難道你以為……隻要你幫我,我不會動宋凝思!”
阿四目光閃爍。
他好像終於從這混亂的一場夢中醒來――
對了,還有宋凝思。
阿四望著唐琢,久久凝視。忽然,他釋然般一笑,聲音微澀:“你自求多福吧。”
他扭頭便走。
身後唐琢聲音變厲:“阿四,你敢!你和我性命相關,你以為你能有好下場?我可以放過宋凝思,我可以……”
而阿四想:唐琢到現在,都不提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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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中,衛士去了大半,端王也不在府中,宋凝思用藥弄倒了看守的人。她一路跌跌撞撞,從衛士腰間偷走了鑰匙,打開了牢門。她將牢中被關著的木訥孩子抱出來,站在日光下,她蹲下來查看懷裡孩子,幼童卻不斷躲閃。
宋凝思落淚,她將孩子抱入懷中,安慰不斷:“阿母帶你出去,彆怕,壞人不會來了……”
幼童被抱著喚了許久,仍如木頭人一般,再不複之前的機敏淘氣。
宋凝思心如刀絞,對唐琢恨意更深――
“秦月夜”務必要殺了唐琢才是!
端王府中的衛士,卻哪有那麼少?宋凝思的蒙汗藥,又能有多大作用?宋凝思聽到身後腳步聲,她站起來將幼童抱到自己身後,看向大批朝她抄來的衛士們。
衛士首領冷笑:“世子殿下早知道你不老實,讓我等做好準備,你果然會動手……宋女郎,抱歉了。”
他揮手就要讓身後衛士們迎上時,身後卻許久沒動靜。宋凝思目光幽幽地掠過他,看向他身後,這個衛士首領忽然感受到一陣寒意,憑著本能,他一個打滾往旁邊一躲。
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一把匕首直插入地。
衛士們驚疑不定,看向月洞門後,緩緩走入的黑衣人。
他們怒:“四郎,你回來乾什麼?”
三步之外,阿四和抱著孩子的宋凝思對視。
阿四伸手,揭開自己麵上的麵具。他毀了的半張臉,讓宋凝思目光微怔。身後有衛士撲來,阿四手中匕首一翻,那人便無聲倒了地。幼童從宋凝思身後偷偷探出頭,看阿四一眼,又害怕地重新縮了回去。
阿四輕聲:“彆怕,我帶你們逃出去。”
那孩子不理他,隻抱著母親的腿輕輕發抖。那瑟縮瘦弱的小身板,看得阿四心中一陣難受。阿四移開目光,目光上移,看向孩子的母親。
阿四淡漠地看著宋凝思:“我不是‘四郎’,是金光禦。金光禦回來了。”
一地血泊,牢門破敗。無風無雲,天地悲愴。他無力至極,愛不得她,恨不得她。風刀霜劍,儘由她算。而他、而他――
他能如何呢?
金光禦慘聲笑:“你知道我會回來找你,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