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向問的多,賣的少,那群或富或貴的古代人,一個塑料瓶花上千兩眼睛也不眨一下,但是花一兩銀子買瓶水,反而會覺得被當了冤大頭。
正打算繼續將礦泉水塔擺完,餘初餘光一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塔基背光的地方,空缺了一瓶水的位置。
被偷了。
餘初反應很快,先抖開一張白布,將攤位上的貨物罩住,然後側過頭對隔壁攤位的攤主打招呼:“明叔,麻煩替我照看下。”
“又被偷了?”
這個又字讓餘初老臉一紅,她擺了擺手,含糊道:“我去去就來。”
界市的規定非常嚴格,為了防止不該進入保護區的東西進入保護區,哪怕是一顆茶葉蛋遺失,也需要進行徹底的追查。
連帶工作人員,也是追責到底的。
她攤位剛開張沒多久,所遇到的客人隻有剛剛那一行四人,連排除都不需要,直接鎖定了目標。
餘初步伐很快,一路小跑著,沿街往前尋找。
終於在一個藥店前,發現了四人,快步趕上前,半喘著氣堵在四人前麵:“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此時她隻穿著一件白色中衣,戴著貓臉麵具,擼著袖子,露出膚色白皙的手臂。
“餘記水鋪?”為首的青年移開目光,眼神盯著餘初的鞋子,語氣倒還算落落大方,“不知攤主有何事?”
餘初開門見山:“你們前腳離開,我後腳就發現丟失了一瓶水,懷疑可能和公子一行人有關。”
為首的青年突然抬起頭,直視這餘初,聲音冷了下來:“姑娘說我們偷,有何憑證?”
“公子可能第一次來這裡,對我們還有些不了解。”餘初用指關節輕輕的扣著自己的麵具,聽到身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突然笑了起來。
“在界市,我們做事是不需要憑證的。”
她話音剛落,聞訊趕來的界衛,將對麵一行四人團團包圍。
她重新套上鞋子。
茶館老板可能心比較大,倉庫重地,不僅後門大開,而且隻有一個昏昏欲睡的老爺子守著,連自己這麼大動靜都沒能吵醒。
她踩了稍稍試了試,確定老爺子跟周公老人家聊得正歡,一時半會估計是醒不來了,整個人都鬆懈了下來,對著這後院打量了起來。
這家茶館不虧為老字號,就連個倉庫,也裝修的頗為文雅。
院子裡幾間屋子差不多大小,裡麵屯著的貨物可能有所不同,所以為了區分,門外或掛有木牌,或掛著門匾。
江南綠、滿江紅、雪裡白、百花宴……起的簡單且朗朗上口,題字用的是柳體,但是字寫的一般——
柳體?
之前沒有在意,其實現在回想起來,茶館前門掛的招牌,似乎用的也是柳體。
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世界的藝術文化圈,雖然華夏文明的軌跡有重疊,也有相似,但是更多的還是獨立發展的。
所以,這邊古代區曆史上沒有盛唐這一個朝代,也沒有出現柳公權這個書法大家……自然就沒有柳體這一說。
餘初想起了怡春院那群人。
還有怡春院門前那幅不工整且俗不可耐的對聯:赤橙黃綠青藍紫,一枝紅杏出牆來。
她意識到什麼,走近一個屋子,伸手抓住寫有“滿江紅”的木牌,將牌子翻了過來。
後麵密密麻麻刻滿了字母,小寫,帶有聲調——漢語拚音。
音譯如下:
“恭喜你,我的同僚,在你睿智英明的推斷下,尋得線索一條。
下麵,請允許我指引你正確的方向。
請左走三十步,右轉,七十餘步,見樹右拐,行四十步。
您會得到下一步指引。”
傳言,盧戈在入伍前是職業選手,曾經代表俱樂部和國家,參加過不少世界級的競技遊戲。
餘初臉揉了揉太陽穴,這位大佬的二次元的畫風——
頗具特色。
她跟著漢語拚音的提示,左走三十步,剛剛走到走廊儘頭。
右轉朝向院子,院內大雨傾盆,她的步伐很果斷,一腳踏進雨幕裡。
直走七十幾步後,果然看見一顆桂花樹,枝繁葉茂,落雨滴成簾。
餘初右拐,直走四十步,停了下來。
——這是一口水缸,直徑約有一米有餘,是古代人儲水用的常見器皿。
深棕色,無蓋,做工粗糙,釉麵斑駁,就像是多年前,從哪個雜貨鋪直接拉來的,沒有任何特色和特點。
或許是連日大雨的緣故,水缸裡灌滿了清水,從餘初站著的位置往下看,一眼就能看見底部。
要說真的有什麼特彆的話,這口大水缸邊緣刻淺褐色部分,有著一圈字母:jumpdown(跳下去)
餘初:“……”
她一路辛苦找到這,淋了半天雨,現在全身上下沒一根毛是乾的。
最後線索的終點,指向讓她去跳一口清可見底的水缸。
很好。
餘初抬頭,臉被大雨衝刷的幾乎睜不開眼睛,春雨的涼意順著毛孔浸入神經。
她腦子越發清醒,視線盯著字母發呆了幾秒,一抹臉上呼啦啦淌著的雨水。
轉身就走。
這院子收拾的十分乾淨,滿眼看去,都是些大樹小樹花花草草,連雜物和石塊都難以見到。
她還是走到了後門前,彎腰將矮石墩子搬了起來,才算是找到了武器。
餘初體型不大,力氣卻不小,一路扛著石墩子回到院子,又重新站回了那口水缸前。
沒錯,她要砸缸。
她將懷裡的石墩子高舉過頭頂,正要一鼓作氣往前投擲的時候。
身後傳來一道顫抖而蒼老的聲音:“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
餘初整個人僵在原地,她艱難回過頭看去。
隻見原本睡在倉庫前的老爺子,右手撐著把鏽紅色的油紙傘,左手握著拐杖,一副痛心疾首的看著她。
“我……看這處風景甚好,草木彆致。”餘初將石頭啪的一聲扔到了一旁,企圖毀屍滅跡,“來逛逛。”
***
餘初差點翻了後牆,趁彆人不注意偷溜進去,鬼鬼祟祟晃蕩很久。
要說千裡送隻為砸一口水缸,這理由說起來,餘初自己都不相信。
所以她隻能咬死了自己是過來逛逛。
老爺子坐在椅子上,看著廊下一臉心虛的餘落湯雞,嗤笑一聲:“我這小破院子,也值得你大雨天傘都不帶,遊園賞景?”
餘初一本正經點頭。
“那舉石?”
“雨中賞景,一時間詩興大發,行為難免有些孟浪。”
老爺子手一抖,茶點將手上的蓋碗給打翻了,他伸手指著餘初,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