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像是五六歲的孩子,卻輕飄飄的,抱著沒有什麼重量。
他身上都是濃鬱的草藥味,穿著一件鬆垮垮的藍色絲綢衣服,褲子也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一時間也判斷不出來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
不過——
她伸出手,覆在孩子的額頭上。
燒成這樣,不能再拖下去了。
***
“傷口感染導致的高熱”
李醫生低頭寫著病例,年近四十的他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戴著銀邊眼鏡,依舊是那張沒有波動的臉:“要是再晚上一兩天,不僅要麵臨截肢,內臟器官可能也要開始衰竭了。”
餘初低頭看著病床上的小孩兒,他剛剛做完手術,右腿和腰上都纏著紗布,即使是在夢裡,眉頭也是緊皺的。
也不知道是做了噩夢還是麻藥過後疼的。
她伸手戳了戳孩子的臉頰,瘦巴巴的,手感並不好:“他的腿能保住嗎?”
“手術比想象中的成功,雖然以後可能不能劇烈運動,但是正常生活還是沒問題的。”
李醫生說完,抬起頭來,把筆放回大褂口袋,“幾年沒見,你怎麼脾氣一點沒變,撿個人就往我這送。”
餘初也知道自己頭些年淨給人家添麻煩,然後一消失就是幾年不出現,做事兒做的不地道,做人做的也不怎麼厚道。
而且駐地的醫院也有規定,收治古代區的人,必須要有相關的書麵文件。
心一虛說話也沒什麼底氣,笑著打哈哈:“這不是您醫術精湛嗎?整個駐地,要論醫術醫德,您都是數一數二的……”
她戴高帽的套路幾年沒變,嘴裡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個詞,臉上揚著真誠的笑,眉間因為心虛打成結。
一如剛來駐地時的樣子。
李醫生眼神恍惚了一下,又瞬間清明過來,垂著眼簾斂著表情,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剛聽界衛說,你在界市有自己的攤位了。”
餘初早就詞窮,見到李醫生遞台階,鬆了一口氣:“我現在主要負責賣礦泉水。然後替他跑跑腿,打打雜什麼的,需要的話,也會協助安保工作。”
“封肅那人和旁人合不來,對你倒是一直都不錯。”
餘初眼底透出些暖意來:“你彆看他脾氣看著不好,其實私底下,還是很好相處的。”
當年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如同驟雨疾風,幾乎一夜之間,就將黑白分明的世界攪成一團灰色。
等她反應過來時候,自己正坐在醫院的樓頂上。
他和封肅雖然都在一線待過,但是彼此並沒有真正合作過,說起來,算不上很熟。
所以她這些年一直在想,她從小到大運氣都不好,唯一一次運氣,似乎都用在了那天上。
封肅恰好從醫院路過,順手撿了她,給了她一個容身之處。
餘初正在吃早飯,聽見郎中已經在來路上時,立刻放下筷子,粥不打算喝了,包子也不打算啃了。
而是隨意套上件衣服,拿著雨傘就往外走。
逃跑還不忘囑咐丫鬟:“有人問起來,就說我一早就走了。”
小桃低頭:“是。”
看著她唯唯諾諾的樣子,餘初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後來還是放棄了。
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之後,小桃才抬起頭來,臉色發黃,眼底都是血絲,像是一夜沒睡。
她呆呆的看著外麵的雨幕,過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轉頭跑向了屋子裡,抱起什麼又朝著房門外衝去。
顧家宅院。
一道青色身影在雨幕裡急速奔跑著,她身量不高,隻顧著埋頭,腳上繡花鞋踏在水裡也渾不在意。
雨天的路濕滑,她步履踉蹌,速度卻沒有慢下來。
一路從內宅到外院,終於在大門前追上了餘初。
“小姐。”小桃兩頰通紅,胸膛劇烈起伏著,將懷裡披風遞了上去,眼神忐忑中帶著討好,“天涼,您帶著。”
餘初看著了一眼全乾的披風,目光在半身濕透的小丫鬟身上停住了幾秒,移開目光:“不用了,你先回去。”
這麼大的雨,自己又是步行,一路走過去,披風也成雨簾了,帶著太礙事兒了。
小桃臉上一僵,卻是不敢再多說一句,抱著披風的手緊了緊:“是。”
餘初對個十七八歲的丫頭,跟看著高中生差不多,訓過就算了,倒是沒有彆的心思。
她打開手中的傘:“晚上備一些飯菜,我今日早些回來。”
小桃臉上,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是。”
***
整個長平城都被雨幕籠罩著,視野受雨水的阻隔,遠遠看去,哪裡都是影影綽綽的一片。
街上的人影寥寥,為數不多的人,或打著傘,或穿著蓑衣,在街上急色匆匆的走著。
偶爾遇到一輛疾馳而過的馬車,車輪壓過的水麵,水花四濺,隱隱有驚呼聲響起。
餘初走進茶館時,裙擺已經濕透,劉海半濕的貼在額前,未施粉黛的臉上,還有落雨殘留的水珠。
她抹了一把臉,茶館內氤氳的茶香和暖意鋪麵而來,讓她周身的寒氣似乎都散了大半。
今日客人少,店裡上座率不高,隻有稀拉拉幾桌人是坐著的。
說書先生一反常態的沒有在說演義傳奇,而是改為說俏皮話,引的座下的看客笑著應和,也不知道是說到了哪個段子,惹得台下的人一陣哈哈大笑。